暮春的风卷着梨花穿过雕花月洞门,楚明凰望着青石小径上碾过的朱漆车轮印,指尖抚过袖口暗绣的赤凰纹——那是用北疆雪蚕的丝线所绣,遇毒则显血色,此刻正隐隐泛着浅红。
"六殿下到 ——"
门房的唱名惊起檐角铜铃,萧承稷身着月白缠枝莲纹锦袍,腰间坠着新换的青玉佩,正是三日前老夫人 "赏赐" 给楚明玥的物件。他面上带着惯常的温润笑意,手中捧着的描金漆盒却让楚明凰想起前世地牢里的毒酒坛 —— 同样的牡丹纹边,同样的金丝缠角。
"听闻表妹近日操劳,孤特意让膳房蒸了青梅酒。" 萧承稷的目光扫过楚明凰腕间的赤凰玉镯,笑意微滞,"这是去年春日你我在碧波池共采的青梅,孤亲自看着酿成的。"
楚明凰垂眸行礼,袖中银簪在漆盒掠过的瞬间,簪头赤凰纹突然发烫。她记得前世饮下这酒后,浑身生满青斑,痛痒难耐,最终被柳氏以 "沾染脏病" 为由禁足 —— 此刻银簪尖上凝结的酒珠,正泛着极淡的孔雀蓝,正是《璇玑策》中记载的 "青蚨蛊" 征兆。
"劳六殿下挂心。" 她亲手接过漆盒,指尖在盒底摸到极浅的咒文刻痕,与佛堂女尸口中的银钉如出一辙,"前日寿宴上受惊,倒让殿下看了笑话。"
萧承稷跟着她走进暖阁,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女诫》上,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轻蔑:"表妹说笑了,孤只盼楚家早日安宁 —— 对了,明日诗会,孤已让人在曲江池备好画舫,表妹可愿同往?"
暖阁内檀香袅袅,楚明凰亲手斟酒,青瓷盏在掌心转了半圈,将两杯酒的位置调换。她记得萧承稷有个习惯,总爱用右手第二指节叩击杯沿三下,而那处,正是她用赤砂做的记号。
"自然要去的。" 她推过调换后的酒杯,看着萧承稷指尖划过杯沿,心中冷笑 —— 这杯酒里,她早已混入从柳氏尸体中提取的 "腐肌粉",与青蚨蛊相遇便会引发肠腑绞痛。
酒液入喉的刹那,萧承稷的瞳孔微微收缩。楚明凰注意到他喉结滚动的频率比平日快了三分,右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 —— 那里藏着他从不离身的止痛散,前世她曾在他的马车里见过绣着南楚图腾的锦缎包。
"表妹可还记得,十二岁那年在碧波池,你说将来要做北疆的女将军?" 萧承稷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挂着翡翠耳珰的耳垂上,"那时孤就想,若能与表妹并肩沙场,该是何等快意。"
楚明凰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青玉佩,那里刻着的正是南楚的 "噬心蝶" 纹样。她忽然想起佛堂地窖的布防图,北疆重镇玉门关的标注旁,赫然画着与萧承稷玉佩相同的蝶形印记。
"六殿下说笑了,女子怎可领军?" 她垂眸掩去眼底冷意,指尖划过案上《璇玑策》的伪装封面 —— 那是她用《女诫》改装的机关书,内页夹着从柳氏密室找到的西域巫蛊图谱,"倒是殿下,明日诗会可要展露才华?听说三皇子也会赴宴。"
萧承稷的脸色微变,青玉佩在掌心捏出凹痕。他知道楚明凰在暗指他近年在朝堂上的失势,自从柳氏伏诛,楚家旧部对他的态度愈发疏离,就连老夫人也开始重用楚明凰的心腹燕七。
"孤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喉间泛起一丝腥甜 —— 那是腐肌粉开始发作的征兆,"表妹若想去,孤让人备辆宽敞的马车,省得你被春日的柳絮扰了兴致。"
楚明凰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汗,知道时机已到。她起身推开雕花窗,让带着药香的春风灌入暖阁 —— 那是燕七在庭院里焚烧的 "醒神艾",专门克制青蚨蛊的迷幻效果。
"谢六殿下美意。" 她指着窗外盛开的梨花树,"不过明日诗会,表妹想骑马赴会 —— 毕竟,许久没碰过父亲送的那匹 ' 赤焰 ' 了。"
萧承稷勉强笑道:"也好,表妹的骑术,孤向来是佩服的。" 他忽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内脏,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打湿了衣领。
楚明凰假意惊慌,扶住他的手臂:"六殿下可是身体不适?" 指尖却在他肘弯的 "曲池穴" 轻轻一按,加速了腐肌粉的扩散 —— 这是《璇玑策》中记载的 "催毒术",专门针对西域蛊毒。
"无妨... 许是昨夜着了凉。" 萧承稷咬着牙推开她,踉跄着走向暖阁外的马车,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却猜不透楚明凰何时换了酒杯,更想不到这毒竟能绕过他随身携带的解药。
看着马车匆匆离去,楚明凰转身从案头暗格取出银盏,盏底凝结的酒渍已变成深紫色 —— 正是青蚨蛊与腐肌粉相遇的征兆。她摸着盏沿萧承稷留下的指痕,忽然想起前世他在她地牢前说的话:"孤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要做困兽。"
"燕七,备马。" 她对着虚空低语,袖中赤凰印记与腰间虎符同时发烫,"明日诗会,记得让赤羽卫的人守住曲江池的三处水闸 —— 萧承稷若想借水遁,便让他尝尝北疆冰河水的滋味。"
夜风带来远处更夫的打更声,楚明凰展开从萧承稷漆盒夹层找到的密信,上面用西域文字写着:"国师大人,赤凰印记已现,需速启动 ' 九星献祭阵 '..." 她冷笑一声,将密信投入烛火,火星中浮现出萧承稷掌心的朱砂痣 —— 那不是什么南楚余孽的印记,而是国师用来操控他的 "噬心蛊"。
次日巳时,曲江池畔花团锦簇。楚明凰身着赤红色骑装,腰佩赤凰剑,骑着赤焰马踏碎满地梨花。她远远看见萧承稷的马车停在画舫旁,车帘内传来压抑的呻吟,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诗会在画舫二层举行,文人墨客们正围坐品茗论诗。楚明凰登上画舫时,恰好听见萧承稷的声音从隔间传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话音未落,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瓷器摔碎的声响。
她绕过屏风,看见萧承稷跪在地上,双手抱住腹部,面色青白如纸,唇角还沾着血丝。他的青玉佩已掉在地上,露出内侧刻着的 "弑主" 二字 —— 那是南楚皇室对背叛者的诅咒。
"六殿下这是怎么了?" 楚明凰故作惊讶,指尖抚过他后背的 "命门穴",暗中注入一丝真气,让腐肌粉的发作更加剧烈,"可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萧承稷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却被腹痛绞得说不出话。他看见楚明凰腕间的赤凰玉镯在阳光下泛着红光,突然想起佛堂地窖里看见的七具女尸,想起她们腕间相同的玉镯 —— 那是楚家嫡女的象征,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个曾经被他视为棋子的女子。
"来人!快送六殿下回府!" 楚明凰的声音惊动了画舫上的众人,看着萧承稷被抬走的狼狈模样,她转身望向曲江池的春水,水面倒映着她腰间的赤凰虎符,以及远处缓缓驶来的玄机阁画舫 —— 那艘船上,正载着她下一步棋的关键:前朝玉玺,以及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神秘男子,容景行。
诗会的喧哗渐渐远去,楚明凰摸着袖中从萧承稷马车里顺来的玉佩,上面的噬心蝶纹样正在阳光下褪色。她知道,这只是萧承稷的第一次溃败,真正的较量,还在玄机阁的拍卖会,在那枚能揭开前朝秘辛的玉玺面前。
"小姐,玄机阁的人送来帖子。" 燕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机械义肢的齿轮声在画舫上显得格外清晰,"拍卖会戌时三刻开始,需从西市的暗门进入。"
楚明凰点头,望着曲江池上的波光,想起《璇玑策》中关于玉玺的记载:"赤凰衔玺,九星归一,得之者掌天下机枢。" 她知道,萧承稷不会放弃这枚玉玺,国师更不会 —— 但这一次,她要让所有觊覦赤凰天命的人,都成为她棋盘上的棋子。
夕阳给画舫披上金装,楚明凰转身走向岸边,赤焰马在春日的微风中昂首嘶鸣。她摸了摸胸前的翡翠耳珰,仿佛又看见母亲尸身指间的碎玉,看见佛堂梁上七具女尸的赤凰纹华服。这一局,她不仅要让萧承稷在诗会上出丑,更要让整个京都知道,楚家的嫡女,早已不是任人欺凌的弱质女流,而是手持《璇玑策》、掌控赤凰天命的棋手。
戌时初刻,楚明凰换上一袭墨色绣金纱衣,腰间暗系赤凰虎符,在燕七的护送下走向西市暗门。她知道,今晚的玄机阁拍卖会,将是她与萧承稷、与整个权谋世界的第一次正面交锋,而她掌心的赤凰印记,早已在青梅酒的毒雾中,悄然张开了复仇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