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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真假妻子

精选章节

我是个孤女,

在跳河后被摄政王救起

摇身一变成了他的爱妾

男人口口声声唤我夫人

仿佛要重拾以往旧时光

可只有我知道,我唯一的丈夫已经在大战中死去

他手里恰好捏着一块王府的令牌

1.

我醒来之时已经身处摄政王府,往日短褐粗布已经换成了花色繁复的绸缎锦衣

高大魁梧的男人沉默的站在我窗前

嘴唇一翕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惶惶然看向他眼神落定的位置

是我红肿过敏的手臂

我不明白男人眼里突然涌起的狂喜

正如他也不明白我为何不再记得他

她们告诉我,男人是摄政王慕容景

因我这般模样,还有对蚕丝过敏的症状

正是王爷寻觅已久的沈夫人

可是天下百姓无人不知,宰相女儿沈容早些年就已经远赴西域和亲,如今已经生下王储稳坐大阏氏的位置

可惜花无百日红,世家大族也不可能屹立百年,沈家如今衰败,听说连府邸都被踏平成了一片废墟

我虽自七岁起,父母便因瘟疫去世,但如今也还记得她们的模样,断然和宰相家无甚干系

我的一生,渺小,却也有根系,我有爱得人,也有爱我的人

我着急和他比划解释,男人却哑然失笑

容儿,你知道我不会手语

我不是容儿

我已经有夫君了

男人笑而不语,随即开口道

那又如何,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无论我怎么求他放我离开

男人的眼神都未动分毫,仿佛在透过我去看另一个人

夫人乖些,过几日便习惯了

慕容复伸手欲碰我的脸,却没想到被我躲开,眼眸瞬间涌起愠怒

我有些紧张的看向他,男人却不知想起什么,抓过我的手朝他脸上拂去

一声清脆的脆响过后,便是慕容复爽朗的笑声

夫人这掌甚好,五指力道匀净,掌心细腻宽厚,打起人来自有一股芬芳

…….

我害怕极了,只觉的他是个疯子

慕容复行事诡谲,让人猜不透心思,我战战兢兢在这住着,日夜难寐

只好伺机而动,可每次计划还没开始便被门口的守卫挡了出去

我浑浑噩噩过了好些日子,终于有一日,府中大宴,后院守卫松懈

第一次迈出摄政王府的大门,回到那条乌衣小巷

院子几日不整,早已破败,正值秋日,梧桐落叶浩浩汤汤铺了满地

那日官兵送来的遗物仍在石桌上搁着,几件换洗的粗布短衣,一把已经缺口的短刀

丈夫应征入行伍之时,踌躇满志,一心为我们这个小家博个前程

却没想到一去便是马革裹尸,最后连尸首都拿不回来。

我拿起衣服贴在脸上,鼻尖是丈夫温暖厚重的气息,仿佛推开那扇竹篱笆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清风溪水作伴,鸡鸣犬吠合唱,宋之衍脸上带着无尽的笑意,手中忙个不停,远远的望向归家的我

娘子

可惜再没有故人的声音

衣袖中的硬物烫如烙铁,我拂去眼角的泪,转身便看见慕容复一席黑衣似墨,表情森森

男人缓步上前,右手的物件随之晃荡,滴滴答答在青石上蜿蜒成一条血红色小溪

我闭上眼,不敢再看,仍由他将我重重揽在怀里,那带血的花白发丝仿佛一条滑腻毒蛇贴在我颈侧,让我两股战战

容儿,老人家的筋骨太没有韧劲,砍下来颇废了我一些功夫

男人话语里明明是不轻不重的埋怨,却让我不寒而栗

这乌衣巷容儿熟识之人太多,只是不知他们受的了几刀

2.

慕容复是个疯子,他杀了邻家阿婆

我哭喊着要去报官,慕容复不但没有阻挡

反而用披风将我一裹,便在长街纵马去衙门

路上不知撞倒多少行人商贩,可每每有人上前理论时,便有侍卫捂嘴清场

马速太快,临安城街景也如同镜花水月看不真切

我想起有一年生辰,我们初到临安第一年,尚不懂这京中规矩

白日里,宋之衍想带我去北边的成衣铺子买件新衣裳,可惜距离太远,便想着租辆马车过去

那马匹行的小厮拒绝的干脆

二位是刚来临安吧,城中有规定,白日不许驾马

岂料伙计话音刚落,疾驰过一人一马,男人红袍加身,玉冠高耸,驾马速度过快,激起一番尘土,让两侧行人都糟了秧

我有些不服,质问他

这又是何人,不是说禁止白日御马吗,你们这临安城倒有两种规矩

小厮将白巾往背上一甩,

天潢贵胄,自是和我们这群卑贱小民不一样

是啊,天潢贵胄,怎么会和我们这边卑贱之人一样

他们的规矩才是规矩

权柄便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公平

果不其然,知府如我所料,点头哈腰的将慕容复迎了进去

就连男人坐的木椅都亲自用官服擦了十几道

夫人想要给王爷按个什么罪名?

狗官一脸谄媚的问我,身后是慕容复似笑非笑的眼神

许是在嘲弄我的不识时务

我索性闭上眼,懒得再看他们二人演戏

回府路上,县令派马车送我们回去

慕容复将我抱在他怀里,时不时碰一碰我的耳垂

我有些不自在,想躲避,却被男人禁锢住

慕容复阴森的声音形同鬼魅

别再挑战我,容儿

我的声音里也是冷意,一字一句说道

我说了我不是沈容,我有丈夫,沈容也是

纵然我说出如此诛心的话,慕容复还是那副死样子,只是钳制我下巴的手越来越紧

我有些窒息,神思恍然间却又听见了那声熟悉的娘子

宋之衍站在翠绿的烟柳下朝我招手,面若朝阳

我渐渐向那团光晕走去,忽然,男人松了手,世界清明,我仰头看去,依旧是慕容复冷硬的脸庞

与以往假装的温柔不同,这次他眼中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仿佛碾死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这才是真正的他

最后一次,本王不想再听到这些

我彻底成了他的禁脔,可我没想到,如我这般的妇人不止一位

自我逃出府后,我院子里的人都换了一批

慕容复为了让我彻底歇了心思,便将我的院子挪到王府里最偏远的地方---镜苑

是警诫也是惩罚

侍女临走时欲言又止,只让我多多保重

当我推开那扇门,我终于明白,慕容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满园子女子花团锦簇,环肥燕瘦,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五官有失

她们都是慕容复在天下搜罗来的沈容替身,或许是眼睛,或许是鼻子,或是那头秀发

为首女子着一身蓝衣,鼻翼到两颊覆着一块蔷薇金丝面具,在烈日下折射出闪烁的光

她看到我后,神色怜悯

看来王爷已经找到最合适的人了

3

镜花水月都是一场空,我在镜苑待了两个月,终是低头派人去给慕容复传话

男人丝毫不惊讶,显然是用这种办法驯服了不少的女子

我俯身跪在厅中,膝下青砖刺骨寒冷,连带着我的整个身躯都已经结冰

袖中的令牌已经快被我捏碎,可是仇人却安然无恙

让人怎么不恨

我想逃,可是天下没有我容身的地方,乌衣巷里的旧人还在,我没办法让他们一一去死

慕容复高坐在堂上,仿佛再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语气残忍

容儿若是早这样,林家阿婆何至于死

佛堂里的菩萨不悲不喜,似乎在嘲笑众生的渺小

我依旧叩首认罪,妾身愚钝,日后不会再犯

我在王府待了**个月,正值慕容复生辰,各妻妾来正院参加他的寿辰,流水般的蓝色衣裙翩迁而至,我颇有些头疼,摇头拒绝了丫环递过来同色衣衫

正准备找个借口不去,没料身后一双手将我揽在怀中,男人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倾斜过来,是慕容复,随即而来的是他那双强硬的大手

我有些麻木,顺从的待在他怀中没有说话

今日,是本王寿辰,容儿是否有什么惊喜给我?

妾身自然同众姐妹一样,做足了完全准备

慕容复没理我的话,只是将头埋在我颈侧深吸一口气,语气缱绻

医官说你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

妾身尚且还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快

慕容瑜一语双关

容儿,想要做事,必须得付出一些代价

我心思忐忑到夜里,慕容复果然来了

男人衣裳带着寒气,连带着手指都是冰冷的

我躺在锦被之中,闭眼不去看,眼角却不自觉有两行清泪

慕容复似乎感觉到我的战栗,嗓子里溢出一丝的轻笑,让人心底发憷

我突然想睁眼,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出乎意料,慕容复镇定自如,我既看不出他对此事的热衷,也看不出他有半分半毫的悔恨

他的眼里似乎包涵万物,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他定定的望向我,仿佛在看一个故人

可是谁是他的故人,大概只有沈容了

自从我离开已经六年,时间的变化真是残酷

足以让一个一心为民的将军变成腹黑手狠的权臣

如今的慕容复为了沈容一个女子,造就了多少女子的惨案

王爷年少时,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话音刚落,男子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难堪,再看时却是满眼的愤怒

风雨骤歇,慕容复拂袖离开

你赢了

男人咬牙切齿的话音犹在耳边

我看向暗处,接过黑衣人递来的信件

近日皇城异动,圣上想要羽林军的调动令

还有呢?

那人呈上一枚朱红色丹药,下一秒就被我丢在嘴里

让皇上记得答应我的承诺,帮我找那个人的消息

我有些犹豫,

许是黑衣人临走时眼神里的歉意太过深刻,夜里我总想起他和慕容复的脸

一个是陪我出生如死的下属

一个是幼时青梅竹马的玩伴

原本早该遗忘的记忆又从脑海最深处挖掘出来

我辗转反侧大半夜最终沉沉睡去

4.

慕容复是个谨慎的人,后院守备固若金汤,更不论说藏有万千机密的书房

我的武功已经被废,只能智取。

我静静等待着时机,终于盼到慕容复出府

那日是沈容出嫁的日子,按照惯例,他都会去寒山寺登高

我早早屏退了侍候的仆从,只说自己想在花园里四处走走

本以为四周无人,正准备溜去书房,正巧听见两个丫环在假山处休憩

你说王爷既然对沈容小姐这么喜欢,为何这六年不把她从西域接回来,反而花费这么大力气找了个替身,还是个嫁过人的…..

丫环话还没说完,就被旁人拉走

你在胡说什么,李管家三申五令不许我们谈论此事

那女子许是四周没人,又小声道

你忘记镜苑那些女子了?圣上都因这事罚了王爷,还是莫要再说了

再说如今哪里来的沈家,九族都下了大狱,如今估计尸骨都无存

沈家小姐真是可怜

我等许久,听见两人脚步声消失,这才敛了身形朝书房去

如我所料,午时守卫轮班换岗,我趁无人注意翻窗进入

在我不知道的角落,武功高深的暗卫一闪而过,看清楚是我之后又悄然隐身

慕容复藏东西的地方依旧未变,麒麟状的调令身旁静静躺着一个半旧香囊,料子极好,针脚却很笨拙

不像是平日里金尊玉贵的慕容复会带的东西

我看着有几分眼熟,脑海里有什么闪过,最终还是被外面守卫的呵斥声惊住

是新来的下人误闯

我赶紧离开,回到我住的院子时,慕容复已经端坐在大堂上等我

男人眼里满是审视,不慌不忙的轻抚茶盖

去哪里了

怀中的调令如同烫手山芋,我嘴唇抿成一条线,语气恨恨

还能去哪儿,我连王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男人沉沉的盯了我一会儿,俯身递给我个物件

近日不太平,别乱跑

我怔怔看着手中王府的出行令牌,不理解他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乖乖听话,本王自然不会将你一直拘着

前日皇后诞下太子,圣上大赦天下,万邦朝贺,新鲜玩意儿也多些,你可以带着春杏出去逛逛

万邦朝和,那就是沈容夫妻也会回来?

难怪慕容复如此反常,心上人真身回来了,对我这个赝品自然不必严防死守

还没等我用这块令牌, 我再一次回到了乌衣巷,这一次慕容复就在我身侧

宋之衍静静躺在那里,五官浮肿,四肢惨白

为何失踪四月有余,现在才找到尸体

宋秀才受伤后,一直困在行军途中的山洞里,正巧有猎户在山上打猎遇到泥石流,也被冲到山洞里,这才发现了宋秀才的尸体

仵作说宋秀才死了不到七日,按理说是要将尸首落叶归根的,张大哥欲言又止,想来是我的事情也在乌衣巷里传的沸沸扬扬

眼下他也没别的亲属,只能….

我明白

我没在说话,伸手去握宋之衍冰冷的手

夫妻五载,我早已将他每个骨骼构造摸得清清楚楚,可眼下这手,掌心光滑,中指细长,绝不是宋之衍

5.

万邦来贺的日子在九月,慕容复几日心情都不大好,每日阴沉着脸来去匆匆

府中人心惴惴,也不太平

我问春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支支吾吾的

后来被我磨了半天才说是慕容复被圣上贬斥,连带着王府中人也不受待见

我早已将调令送出府,体内的毒已经到了发作的期限,却还是没从宫里传来任何消息

到底出了何事?

夜里慕容复再来之时,我旁敲侧击的问他

王爷近日怎么老是愁眉不展的

慕容复眼角微微上挑,似乎在斟酌什么

你可知道春水恨,圣上太后中了春水恨之毒?

他漫不经心的继续说

宫中眼下闹翻了天,正找下毒之人呢

慕容复这番话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我努力保持冷静

那现在圣体如何了?这毒难道没法解吗

慕容复和我对视,似乎要将我眼底的每个神情都看穿

我有些忐忑,又见他嘴角弯起,语气轻蔑

他们是天下之主,集天下医者,有何好担心的

听完他这话,我的心缓缓放下,刚要转头,男人的唇瓣在我额头擦过

停在耳畔,男子气息温和,说出的话宛如恶魔的低语

若是容儿身上有这毒,倒是颇为棘手

已到秋日,明明门窗紧闭,我的心却是一阵萧瑟的寒意

我猛地定定看向他

慕容复却如同刚才只是说了句玩笑,反身把我一搂,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烛火渐灭,我却不自觉想起男人方才的话

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

当年之事做的隐秘,就连沈相有时都会恍惚我和沈容的区别。

慕容复绝不可能分辨出来

难道是我行事有什么纰漏?

我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迷迷糊糊,连做了几场梦

梦里有沈容,圣上,还有慕容复

男人如隔云端,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幽暗,嘴里好像说着什么不会让我死之类的话

这一觉睡得极其累,以至于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春兰早就在旁边候着了,见我起来匆忙给我洗漱

大人说今日是楼兰国入朝朝贺的日子,让夫人陪着一道入宫

名义上是慕容复的妾室,实际并未进行仪式,没入皇家玉蝶,按理说是没资格入宫拜见的

想来慕容复用了什么法子

本来身上服饰就已经逾制,临行前春兰又在我头上簪了根红珊瑚步摇

想来已经十分招摇,慕容复一向嘴毒,看到后却一字未言

只叫我入宫后,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慕容复从未让仆妇教我宫中规矩,好像并不怕我给他惹麻烦,这是出于信任,还是有恃无恐

或许我已早就暴露

慕容复自幼便恨背叛之人,如今对我的身份按捺这么久,他又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我愈发看不清楚

席上,我好像见到了宋之衍,不,不能叫他宋之衍

他现在的身份是突厥的涉尔王子

男子一袭远山蓝的胡服,笑意深深

衣间那枚鸳鸯香囊微微摇晃,

一切都和宋之衍一模一样,只是那双黑黝的瞳孔变成了宝石绿

我愣在原地,手臂传来的痛感将我惊醒

是慕容复

他眼含笑意的看向我,语气玩味

容儿,快来见过涉尔王子

他可是多年不出突厥

6

王子甚是有礼的过来寒暄,举杯时,男人中指和食指中间的一枚小痣若隐若现

我笑自己是个蠢人

明明知道,却还要确认一番

天家喜事,宾客尽欢,我垂头将掌心的纸条捻开

雨花阁三字缓缓展露在面前

身侧的慕容复酒过三巡已然半醉,我望向大殿上,圣上早就不见了踪影,许是已经等着 果不其然,刚入偏殿,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明黄的身影

男子缓缓转身,龙颜不怒而威,可细看那头顶的乌发终究没抵过岁月的痕迹,沾上了细雪

我忍住眼底的涩意,抱拳跪地

十六叩见主子

当年天下初定,世家大族为了巩固皇权,每户从族中偏支选一名契女送进皇宫,由皇家暗卫培养,

按照入宫次序,我排在最末,因此叫十六

奈何沈家人丁不旺,我虽入宫,但唯一的嫡女沈容自幼体弱多病,不能接触人群

世族和皇室迎来送往,利益沟通交流必须有一个媒介

沈容病情缠绵,再加上我和她长相相似,圣上便让我领了两份差事

白日里我替沈容在太学读书,和世家子弟联络感情,夜里便在宫中挥汗如雨的苦学武艺

从四岁一直到十四岁,整整十年,若不是有白天和黑夜作为区分,连沈相都难以分清我们二人的区别

直到雍王叛乱,浮尸万里,我们十六个人奉命执行刺杀任务,于千万敌军前取雍王首级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她们笑着摸我的头,只说圣上一定会派援军来

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把我心里那点忐忑也骗了过去

血战到最后,援军并未来

她们靠着不成功便成仁的信念, 将我死死护在身后,直到杀至最后一人

那夜血色如墨,我也杀红了眼,分不清楚到底那处是敌人的血,哪处是我的

待我收殓好十五具尸体后,已经力竭,直到最后连自己怎么回宫都分不清楚

贼首已除,大功一件

圣上问我想要什么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相说,她们十五人临行前早就立下遗愿,若十六人,一人还,便放那人自由

我恸哭出声,直到昏死过去

我有愧

是我害死了她们

暗卫的生活苦不堪言,我又是最小的妹妹,她们平日里都骄纵着我

宫中安排下来的许多任务和训练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记得有日夜里,十一过来找我

我当时刚从沈府归来,神色怔怔的拿着个未绣完的香囊发愣

沈容说她喜欢慕容复,所以托我把这个香囊给他

十一姐,你说喜欢是什么样子?

她怜爱的摸摸我的手,上面满是细密的针孔

你自己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明白了自己的少年女情动,却有些哀伤

可是圣上说了,暗卫是藏在暗处的人,我不是沈容,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

那有什么,我们小十六,想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

女子语气坚定,直到那日出任务前夜,我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见有人进来

往日便是几位姐姐替我在夜里掖被角,我没太放在心上

姐姐们的指尖轻柔如绸缎,我忍不住舒服的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昏睡过去时依稀听到他们说了句什么

7

祝小十六如愿以偿

这句话成了我经年的梦魇

我又醒来了,梦里血色弥漫,我在大雾之中,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却隐隐有水滴声传来,我顺着视线抬头看

十五具尸体直愣愣的挂上方,遍体生寒。

慕容复将我揽在怀里,擦去我背后的汗

这是怎么了,自从入宫一趟,每夜都被噩梦惊醒

我没说话,任由男子霸道的气息将我笼罩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我想起了年少时的样子

我扮作沈容同慕容复一起在太学读书,那时性子还没有这么沉闷

只觉得当沈家大小姐比在宫中训练好了不知多少

那些世族弟子读书不行,玩乐却是一把好手

我起初有些拘着,怕和沈容那副性子差别太大,到时候圆不过来

少年心气高,叫了一两次不赴约,便再也不来了

就这样,身边唯一的同龄人便只有慕容复

慕容复性格孤傲,太学里的夫子都拿他没办法,太后便请沈相每日下朝后给他开小灶

我和他朝夕相处多日,每天上下学,竟也培养出深厚的少年情谊

不过也可能是我一厢情愿,慕容复永远不冷不热,平日里相处永远是我多说多做

有一年,沈相带我们去乡下庄子小住,慕容复也跟着过来了

我们整日下河捞鱼,在草堆里抓蛐蛐,把乡野间的新鲜玩意儿都尝了个遍

年少好的快争执也快,那是我和慕容复第一次吵架,我已经忘记具体是因为什么,总之我一脸得瑟得看着慕容复被我气的脸色发青,拂袖离开

按照规矩,我需要将这些事无巨细讲给沈容听

烛火摇晃,她苍白的面容时不时随着我的话似嗔似喜,最后在听到我将慕容复气走后眼里彻底换上了愤怒

你居然把他气走?你明日就要跟他道歉

为什么?

慕容复是皇帝亲弟,将来我沈家很有可能和他结亲,你须得处处顺着他

我还把牛粪往他头上扔呢,那我不是死罪

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腹诽,第二日便照着沈容说的去找慕容复

不知为何,他那日有些扭捏,眼神都不敢往我这里看

我朝他道歉,说完后就看见慕容复一眼难尽的眼神

他狠狠的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满脸戏谑的看着我怒气冲冲的样子

沈小容,你怎么白天和夜里性格不一样就算了,怎么现在大早上的还抽风

哪里不一样了,我嘴硬,眼神飘忽不定

慕容复好像真的思索起来,一本正经

白天是街头泼妇,晚上倒有点名门淑女的样子

那你喜欢那样?

你猜?

我最终还是落荒而逃,偷来的人生,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属于我

自从出宫后,这些记忆尘封六年,我一直刻意不去想起

和宋之衍在一起后,他对慕容复十分推崇

我时常从他嘴里听到慕容复和沈容的消息,从他向沈府提亲,再到退亲,最后两人决裂,沈容远嫁西域

此人才干不可多得,只是为情执念太深,恐有行差踏错之嫌

宋之衍的话一语成谶

第二日,突厥王子的拜帖送了过来

我看着拜帖上熟悉的字迹,颇有些物是人非

8

别来无恙,王子真是瞒得妾身好苦啊

宋之衍笑笑

此话从何说起,夫人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吗

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没有否认

当日事情匆忙,突厥异族进攻,我没有办法,只能借失踪去摆平此事

他顿了顿

没想到阴差阳错,居然将你推向了他

沈容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行踪

他眼里有些诧异,点点头,随后说道

楼兰和突厥本就为姻亲,我们成亲不久后我就将你的画像给父王传去,恰好沈容和她夫君来做客,便认出来了

给我下春水恨就是她给你的条件?

宋之衍苦笑,语气有些涩然

我没办法,阿越

突厥王廷中势力繁杂,那些老东西本就不服皇族,我又在京城待了这么久

我只能请求堂哥助我

他声声懊悔,眼底满是痛苦

我望向窗外,闹市中人流熙攘,两两相携,有新婚燕尔嬉笑怒骂,也有耄耋老人相互搀扶

只是都是都不再是我和宋之衍了

我这人,做事从不回头看

可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当年成婚时,我曾说过我心中有人,不可能全盘托付与你,可后来,夫妻三载,我早就将过往掩埋,已然做到自己所有

宋之衍难堪的闭眼,声音暗哑

我知道

我接着说

那日你的东西被送过来,令牌是慕容复府中的,我早知是计,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去了

王府里没有你的线索,我又联系了陛下,让他为我找你的消息

我嗤笑出声

沈容当真是胆小,害怕你们的事情被发现,立刻找了具假尸体过来

那时我便明白了一切

我们夫妻一场,难道我还看不出你的样子吗

宋之衍,你未免太看不起我

对不起

男子已经不敢看我,我却捕捉到他眼角一闪而逝的泪光

我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些什么,只觉得一瞬间天昏地暗,片刻便晕了过去

男子的致歉声太过轻柔,没一会儿便被吹散在风里

我被绑了,醒来时已经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中

里面香气馥郁,让人昏昏欲睡,我假装睡着,实际握紧掌心,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进来,环佩叮当,如果不出我所料,是沈容

我本以为就她一人,没想到又听到了宋之衍的声音

照你说的,我把她带来了

沈容冷哼了一声

若是你提早行动,何至于我要折一个探子在慕容复那里

宋之衍没说话,我静静等了一会儿,终于只剩下沈容

我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

她正聚精会神的打量我,被我突然睁眼吓得一抖

我忽略她的白眼

你处心积虑到底想干什么?

她没回答我的话,语气讽刺

这些年你过得倒是滋润,要不是那幅画像,我真以为你死了

有话直说

当年父亲执意送你离开,触怒圣上,当天夜里他和你说了什么?

我没回答

当年你便是靠着这副模样抢走的慕容复?

那是圣上的旨意

狗屁皇帝,我们沈家汗马功劳多少年,想当年若不是三个兄长为他们慕容家的江山战死沙场,沈家何至于只剩下我们两个孤女

窗外,宋之衍静静站着,听了半天仍是这些琐碎的女儿情事,悄悄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我旋转手腕,寒光一闪,绳索就自动脱落下来

我们俩赶紧交换衣裳

塞外生活不好过吧,你自小身娇体弱还没吃过这样的苦

不用你管

沈容别过头去,脸上有些不自在

沈府到底犯了何事

我也不知,父亲什么都没跟我说,连送信的探子都在半途被灭口

我跟父亲昔日同僚打听过,几位伯伯也是讳莫如深,一副不敢惹事的样子

沈容突然想起什么,神色肃然

就在父亲自缢前几月,父亲突然跟我写信,说什么当年之事尚有疑问,圣上不会善罢甘休,让我务必保全自身,落尾是阿越

当年之事?是雍王

还是我父母?

9.

当年刺杀雍王,精锐倾巢出动,结局却十分惨重,世家十六位契女只剩我一人,皇族和世族都受重创

如今暗卫司一蹶不振,也是因为此事

不知为何,我想起那天和皇帝见面

他言语间提及当年之事,多有试探

反反复复问雍王临死前可曾提过什么

脑海里始终蒙着一层雾,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却始终不得其法

沈容见我这副难受的样子,有些鄙夷

都怪当时族中女子太少,不然就你这傻样,怎么进暗卫司

她嘀嘀咕咕,真不知道慕容复怎么看上你的

我也了沈容一眼,没说话,只提醒她要小心宋之衍

废话,我又不是傻子,哪里来那么巧的事情,你的画像刚好就到了我手里

这些年他可没拐着弯的在我面前拉我们俩的仇恨

你说你都离宫六年了,他还不放心,还要派自己的野儿子献身来监视你,这图啥啊

说着说着,沈容两眼开始放光,语气戏谑

你们两每日同床共枕,真没感情吗

我笑笑

当日我离宫,第一天便遇到了宋之衍,他的身份可是因为被诊出不举而被大户人家小姐退婚的穷秀才

那他肯定是没事先见过你,要不然肠子都得悔青

沈容嘀嘀咕咕

我们两相貌一样,真不知道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夸我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若是沈相站在我们面前都难辨别谁是他亲生的女儿

沈容提醒我

狱中我已经打点好了,我是沈家女儿,想见沈家人理所应当,还有沈府,你若是有时间也去一趟,她眼神暗淡下来,父亲往日便十分喜欢你,若他真留下什么线索,兴许只有你才能找到

我摸摸她的脑袋,又把手里的小刀留给她

万事小心

夜色已深,沈容身边的丫鬟我已经打发,我换了身夜行衣便往昔日沈府的方向去

方才已经去过廷狱大牢,可惜同沈家人一番寒暄,并无所获

沈府外墙尚且完好,只是越往里走,越是一片虚无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早就被推倒,处处都是拱起的土堆,这抄家之人恨不得将沈府掘地三尺

按照以往沈相的性格,就算留下什么东西,必定藏得十分隐秘

我一寸一寸的在脑海里回忆起各种细节,目光凝滞在角落一口枯井

突然想起方才同府里李管家拉家常,老人已经一把年纪了,还惦念着我小时候贪玩跌进枯井的事情

许是想起往昔沈府繁花着锦的样子,眼底满是怀念

那时候小姐跌到井里,受了惊吓,浑浑噩噩好像丢了魂,不知从那里来的老道

让相爷朝着那口枯井东南方向,叩拜七步,说只有这样才能把小姐的魂魄找回来

相爷本不信的,却还是照做了,可巧不巧,三天后小姐就醒了

真是老天保佑啊

我本以为没什么特别,仔细回想一下,自己临走前老人还提醒过自己一次

小姐此次回京,莫要忘记,去看看

咱们沈家人的根啊,就在那里

东南方向,长七米,深三尺

我立刻动手起来,比照着距离开挖,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铲子撬到一个硬物

我将那东西拢在手中,匣子里是一封书信

上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雍王亲启

是雍王的信件,为何到了沈相这里?

我正准备打开,背后突然攀上来一只手,若有若无在我耳畔徘徊

容儿这是看什么

我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是慕容复

10

我转头,不动声色的将信件藏在衣袖中,面色冷肃

王爷自重,我乃楼兰大阏氏,陛下亲封的嘉禾郡主

慕容复紧盯着我,眸光流转,就在我以为时间好像停滞了

他又突兀一笑,摆手致歉

抱歉,今日本王夫人出行未归,我还以为是她

指尖冷汗直冒,没想到居然这么巧遇到了慕容复

今夜时间紧急,和沈容碰面后,我还未来得及问他们二人当年事情原委,,不敢贸然开口

又听见慕容复继续说

阏氏当年头也不回的离开京城,可有一丝一毫的顾念我们年少的感情?

我不敢看他,抿嘴说道

世间情缘,有情者和,无情者散,我同王爷无情,自然不必强求

当年沈容和慕容复退亲之事我有所耳闻,沈容年少时确实喜欢过慕容复,还曾因此事和我冷战过一段时间,因为她觉得慕容复对我笑比对她笑起来更加灿烂

这简直是无中生有,据我观察,慕容复对谁都是那副痛不痒的样子,更别说笑了

沈相素来疼爱女儿,能跟慕容复退亲,必然也是沈容的意思

今夜我同她互换身份,丫鬟言语间多是对沈荣夫妇感情的夸赞,想来夫妻俩恩爱有加

慕容复执念多年,也是该放下了

我想起镜苑里那群女子,林家阿婆,还是想最后一次借着沈容的身份去劝他

年少时,太学里儒士皆教我们以民心立为做官的根基,我顿了顿,我听闻你近些年行事太过荒谬

那些女子,皆是好人家的姑娘,你不该那样

慕容复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向我

月光清寒,却连男人眼底破碎的水光都看得见

那日为何不来

我没说话,那刺鼻的血腥味仿佛就在眼前,心渐渐硬起来

为何要来,你叫我我就必须去吗,我眼底满是厌恶

平日你你仗着自己是皇子,处处使唤人还不够?

慕容复气笑了,脸色铁青到送我坐上回去的马车

阏氏回去后,莫要忘记把我的夫人归还

我上去一脚差点踩空,催促着小厮赶紧走

身后慕容复的暗卫躬身上前

主子,夫人后面跟着的两个探子已经处理

和沈容换回身份后,我忙不迭的让她放我回去

我刚回来路上碰到慕容复了,他知道我在你这里

沈容又做了场戏,她在深夜把我丢在王府门口,刚好被敲更的打更人发现

第二天清晨,嘉禾郡主因情生恨惩治摄政王府新来妾室的事情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

慕容复夜里来看过我,刚好瞥见我手臂的擦伤,走时又是一脸怒气

第二天在我床头便发现了几瓶仅供宫中的伤药

我叹了口气

昨夜那封信,是当年雍王手下李承奉命监视已故太妃,也就是当今圣上生母时所写

圣上圣母乃是突厥的公主,是先皇在潜邸时的老人,圣上也是皇上的第一位长子

信中大致说丽嫔同自己在突厥长兄通信频繁,两人在心中屡次提及皇上,曾有一句,此子肖你,李承便有些怀疑,又去查了皇上同那突厥王子的相似之处

这一查不要紧,竟然发现圣上和那人居然同时都有花粉症,并且右手手指都较常人短一截

君主血统存疑,动摇国本,难怪沈相知晓真相后会自缢身亡想要保全沈家

我将信留在身边,并未告诉沈容

11

又是一年元旦,过完年沈容夫妇便要返回楼兰,想来沈家的罪名也会判出

帕子上的鲜血暗黑如墨,近日春水恨发作的愈发频繁,宫中一直未有消息穿来,那日夜里我刻意放走了一个探子,就是想试探皇上的态度

现在看来,他在等我主动

今日宫宴,是沈家最后的时机

因着脸色太过苍白的缘故,春兰胭脂给我摸的重了些,双颊两片红晕,仿佛年华里的福禄娃娃

我颇有些不自在,余光一转,慕容复眼中似乎有细碎的笑意闪过

再仔细去瞧,又是男人那古井无波的脸

一直到开宴,我们两人之间静默无言

今日沈容也来了,身侧男子高大挺拔,气质轩昂,多次俯身替她布菜倒酒

我看向慕容复,他也正看向她们二人,眼里罕见的带了些艳羡的情绪

摄政王的痴情,果然名不虚传

今日在席上,我总察觉一道频繁的视线,借着饮酒望去

却是一个半大孩子,约莫十几岁左右,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行事却有些少年老成,见我发现他了,也不怵,遥遥朝我敬了杯酒

慕容复也发现了他,今日他的心情似乎不错,那是宫中的大皇子

我想起来了,当年在宫中时便有耳闻,说皇帝醉酒临幸了一位宫女,因着母亲身份低贱,连带着这皇子也无人尊敬,一直在辛者库长大

我看慕容复和他交流似乎很是熟稔,想来私交不浅

慕容复从来无利不起早,他主动结交皇子,难道目标也在那宝座之上?

兀自沉思着,皇帝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久闻皇帝的爱妾和嘉禾郡主模样长相相似,你们两人上前来

丝竹骤然停掉,我和沈容齐跪在大殿中央

皇帝冷哼一声,劈头盖脸的骂慕容复

为了两个女子,连皇家体统都不顾,简直儿戏

陛下发作的太突然,赴宴的大臣面面相觑

坊间关于这二女的传闻猖獗,没想到还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

哎,摄政王近日大动作,在朝堂之上弹劾罢官多名陛下心腹,陛下这是不满了

我余光看向慕容复,即使在如此多不怀好意的视线中,男子依旧长身玉立,坚韧如松柏

我和沈容就这样跪到宴席结束,人散没多久,我和他交换一个眼神,楼兰王子立刻就将沈容接了过去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带路的宫人身后,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刺在身上,春水恨又发作了,痛到极致竟觉得跪了三个时辰的腿都无甚大事

宫中采用的灯笼是琉璃制成,浮翠流丹,在寂静的夜里宛如团团萤火,我好像回到少时陪沈相休沐时住的田庄,十八岁的慕容复站在幽绿的田垄之上,递给我一捧流光

少年脸上浮起淡淡红晕,殷殷切切的叮嘱我,

后日是我生辰,你一定要来

十八岁的慕容复和二十三岁的慕容复重叠,

摇晃的马车中,男人一袭绛紫色亲王袍,面色如玉

后日是本王生辰,我希望夫人在

头上珠翠在夜里划过一道绮丽的光,我悄悄将它取下握在掌心。

12

参见陛下

我跪着,余光看见龙袍上狰狞的刺绣,张牙舞爪,似乎要吞噬世间一切

皇帝转过身来,眉宇紧蹙,此时他却没有席间那副凌厉的样子,完美的像一个被儿女伤透心的中年男人

十六,朕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实话告诉我,沈相那封信在哪里?

属下不知

他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又开始回忆往昔

当年沈相把你从沈家带入皇宫时,你还未足月,瘦得跟猴儿一样

朕还怕你活不下去,一下朝就去看你,没想到一年一年过去了,当初爬上朕膝头练字的孩子,也和朕有了隔阂

当年沈相铁了心要送你出宫,不惜拿出丹书铁券让朕放人,朕也做到了,只当你死在那次任务中

可是十六知道,朕最讨厌背叛之人

你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为朕办事,朕再问你一次,那封书信在哪里

我并未回答,男人靠近过来,那脆弱的脖颈就在我眼前,只需要一刀,温热的血液便会四溅

可我心中尚且还有疑问,我压下眼底喷涌的杀意

陛下当年是如何杀我父母的,世家十六人,皆为无父无母之人,怎么会如此巧

皇帝并不觉得惊讶,反而赞赏的看向我

朕就知道,你是她们当中最聪慧的

他似有惋惜

当年就不该放你出宫,不然王权霸业何愁止在慕容复手中

这便是世族和皇权融合的代价,沈家人丁不旺,分支近乎绝嗣

沈存义舍不得自己的亲儿子,只能由朕下手了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死个把将军更是轻松 我闭上眼睛,遏制自己暴起杀人的冲动

那沈相呢,他大半辈子的功绩都落在你们慕容家的江山之上,你怎么连他也不放过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朕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这天下都是我慕容家的,沈家,世族,慕容复,朕会一个个收拾

他疯狂的笑起来,嘴角上扬到一个扭曲的弧度,突然冷光一闪,一个尖锐的物体刺入他的太阳穴

速度极快,连躲在一侧的暗卫都未反应过来

皇帝血流了满面,嘴唇一张一合的咯血,他妄图叫人前来

林岳,林岳

隐身在角落的暗卫对君王的呼喊恍若未闻

我一步步走上前,擦掉发簪上的血迹,如同鬼魅

你口口声声待我们如亲生儿女,可是暗卫司训练你来看过几回?我们任务受伤时你慰问过几次?你若真的情真意切,怎会不知十一所爱之人便是林岳

不知说你胆大还是自负

我笑笑,俯身看他垂死挣扎

男人怒目圆睁,疼痛让他身子发抖

你敢弑君?

谁说是我?

林岳搬开遮挡的屏风,宋之衍一袭粉色女子裙衫,正昏沉的躺着

慕容宪啊慕容宪,你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六年前我离宫之时,本就打算和皇城断的一干二净,你却心中有鬼,派宋之衍在我身边日夜监视,反倒引起我的怀疑

我一步步查到沈府,沈相当时便劝我住手,说你是个明君,万不可动摇国本,你却害怕事情败露,做出自缢的假象,杀了沈相

三年前我便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你知晓慕容复对沈容旧情难忘,又开始舍不得我这枚棋子,让宋之衍脱身假死,把我往摄政王府里引

让我走投无路求你去找宋之衍的线索,甘愿成为你的探子,却没想到我正好借机和林岳取得联系,知道你想做的龌龊勾当。

男人已经见气少了,眼珠却还是死死瞪住我,仿佛下一秒就要脱落

我慢慢将手中金簪放入宋之衍手中,男人双目紧闭,睡得十分安稳

你不是喜好安排人的命运吗,我也给你和你的儿子选了个父慈子孝的好结局

突厥王子扮作女子,刺杀君王,被入宫觐见的楼兰王妃和侍卫首领林岳撞见,当场拿下

皇上驾崩

13

慕容复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新帝登基诸事未平,皇上又还小,片刻都离不开人决策

自从我回来后还未见过他

沈容因为救驾有功,尊为嘉禾公主,赏一方封地

关在牢狱中的沈府众人也被先帝赦免,一时间门庭若市

只有我闲着无事,便想着去沈府凑凑热闹

沈容和李管家在门口迎客,看到我眼睛一亮

她悄悄摸摸的递给我一方明黄色卷轴

这是慕容复让我给你的

陛下已经恢复你沈家人身份,封哥嫂为英国公将军

女子狡黠一笑,眼底灿若星河

现下可以名正言顺的叫我一声姑母了

手中的汗液已经濡湿那明黄绢帛,我心里有阵热意缓缓淌过,熨帖非常

沈容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话

新帝在慕容复的建议下,取消了世族契女入暗卫司的祖制

连带着用来牵制人的皇家秘毒春水恨都在召御医研制解药

昨日我给你送过去了

我点头,毒已经解了

慕容复这臭小子,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没想到他早就看出来我们俩不是一个人了,那他还纳你做妾

这贱人,我们沈家人可从不做妾,明天我就去找圣上休了他

他还在宫中?

应该是吧,沈容随口说道,忽然又猛敲脑袋

差点忘记了,他说你若过来,便去老地方

已经隔了六年未来,太学依旧是那青砖白瓦,檐角上麒麟的犄角一飞冲天

拐过弯

男人果然在这里

我看向四周,清风树朗,竹影斑斑

慕容复穿着年少那件统一的学子服,靠在书院的廊柱上,言笑晏晏

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构成一道细小的阴影

今日是我生辰,还好你来了

拙燕飞过,停滞的时间终于流动起来。

我慢慢走上前,突然湿了眼眶

慕容复番外

我幼时曾在宫里养过一只猫,通身雪白的毛发,只有一双猫眼似西域进贡的琉璃般湛蓝

整日里只知道睡觉,懒洋洋窝在自己一亩三分地

猫懒胆子却极大,每次练字时都跑来捣乱,所到之处,斑斑点点都是爪子印

时不时把砚台故意推下桌,时不时把御赐的紫豪笔咬断,气的人牙痒痒

滔天的怒火看到它那双碧水般的眸子都哑了火

沈家小姐和它很像

在太学读书时,虽然她在堂上经常插科打诨,和同袍写小字,在课堂上睡觉

把夫子们气的吹鼻子瞪眼,那高高扬起的戒尺终究没有落下

女子被训的垂眉丧眼,仍有力气去扒拉角落的君子兰,叶片经她手一番蹂躏,光秃秃只剩下茎秆。

我罕见的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皇家和世族联姻的祖制一直都有,在入太学前,母亲便让我留意,以便将来选作正妃

身边的小厮替我比较这几位女子的优劣

王家女子容貌艳丽,,学问也不错

李家娘子清秀娴静,琴艺一绝….

小厮瞥我一眼,又拿出一卷画像,意味深长

按奴才的想法,这些统统不如沈家姑娘

我想起沈容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没反驳

母后笑而不语,第二天就禀明了太后,让我每日下朝后去跟沈相读书

相处的时间越多,我越觉得沈容真是个奇女子

太学课程排得紧,每日除了功课外还需练习君子六艺,一般世族女子都以琴棋书画为主,可她偏不,每科都要做到最优

只是这身体是好是坏,白日里上蹿下跳,骑马射箭无所不行,夜里便如同脱线地风筝,病歪歪的,连说话都有气无力,性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夜里的沈容让人陌生,那股鲜活透亮的气息好像会随着太阳东升西落

我有点抗拒那样的她,小心翼翼,只差把我王爷的身份刻在眼睛里

我求母后去找太医给她来看看,太医院那群狐狸不知为何死都不肯出诊

沈容劝慰我,说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太医们也没办法

我害怕她会死,那谁来当我的正妃

李家姑娘,王家姑娘,我通通都不想要,我只想要她

我想要强大起来,想要有自己的势力,天下之大,我要搜罗名医,为她治病

可是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沈容身上的伤也会变

那日她无意间碰到我随身的匕首,血光刀剑就在一瞬间

女子左手掌心留了个三尺长的伤痕,在白皙莹润的掌心显得格外刺眼

我心有愧疚,罕见的在夜里去了沈府

她有些慌张,似乎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前来,听明我想看看白日里的伤口时,神情愈发紧张

强颜欢笑的把右手递过来,只说用了府里的秘药,已经无碍

白日里那双手中雪中一抹红刺眼夺目,夜里却光洁如新,毫无受伤痕迹

我没说话,让她好好休息,余光中瞥向女子左手掌,同样的无暇

第二日,沈容照常来上课,那道伤痕又回到女子身上

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妙的事情,我派人日夜在沈府监视着,终于窥破这帷幕之下的真相

往日沈容白日和夜里的奇怪之处得到解释

她们竟然是两个人

只是我没想到其中还有皇帝的手笔,契女之事我有所耳闻,却从未仔细想过其残酷之处

暗卫司训练生不如死,太学里轻飘飘的骑射与之相比更是九牛一毛,难怪她游刃有余

白日里扮作沈容游走在世家中,夜里作为皇族影子徘徊在地狱边缘

难怪她整日昏昏沉沉,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我心头大震,只恨自己不能以身替之

我开始笼络部下,潜心读书,慢慢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想要为她谋求一条生路

那日在乡下田庄,月光似盐,连带着女子莹润的脸颊也染了些许皎洁

她无知无觉的守在田坎上,拨弄蟋蟀

我静静看着,心口充实又宁静

不知为何,我带着隐隐的期待告诉她,母后最近要为我择妃,她也在册

我一瞬不瞬的观察她的反应

沈容却没多大表情,恍若未闻,随即笑着回我

沈相肯定很高兴

悬在头顶的长剑落地,钝顿的砸在胸口,让我落荒而逃

可我逃不掉,女子又出现在我梦里,红衣似火,粉面桃腮一脸娇羞的叫我夫君

第二天早上,我愣神得看着腿间那摊不明液体,脸皮好像被烧透了

一整日我都不敢对面沈容,可她偏偏不依不饶得跟在我身后,朝我道歉

昨晚之事本就是我心思狭隘,她何错之有

这样温存得态度,恳切的言辞想来是那位真正的沈家小姐教她说的

我故意说她夜里白日判若两人,嘲讽她不像名门淑女

可话刚出口,就被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受伤炙痛

想去道歉,可她已经走远

我想着等一等,等到我生辰那日便告诉她,我爱的是那个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沈家姑娘

也是那个深陷在黑暗中不得解脱的暗卫十六。

这一等就是六年

前三年,她从皇宫出来,离开临安,又因沈相身死回到临安,我看着她从一个热气腾腾的姑娘变成稳重妥帖的妻子

宋之衍是皇帝的野种,我恨不得杀了他,于是想方设法让沈容知晓他的身份

可女子却烧了那封信件,第二天就答应了男子的求亲

一梦三年,女子的面容已经在我的梦中慢慢淡去,我以为我将要把她放下

皇帝又将我引向她

再见到她时,我的脑子浑浑噩噩,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她装作不认识我,并且把我当成欺男霸女的恶棍

狗皇帝也火上浇油,不知从那里搜罗来容貌相似的女子,割去她们的五官

放在我的镜苑里,想要坐实我对沈容爱而不得

她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她就是她,以为我爱惨了远嫁楼兰的沈容

我依旧叫她容儿,纳她做妾

逼她比对着以前的习惯穿亮色的衣衫,吃同样的菜肴

这几出戏演的颇累,唯恐自己拿捏不好准度,破坏了她的大计

她的剑直指宝座之上

我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替她摇旗呐喊,扫清障碍

狗皇帝给她下毒,我就偷来同样的毒下给她们母子

让熟识的太医去偷配解药

她想要沈家安全,我便去结交大皇子,先皇若崩逝,大皇子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沈家,林岳,我,沈容,宋之衍都在她的棋局之中

不得不说,她的思维十分缜密,每次算无遗策

这盘棋下到最后,连我都开始胆寒,这样的女子,若是男儿身,慕容家的江山还保的住吗

母妃笑我,她若想要你慕容家的江山,你肯定是大周朝第一个弃城迎敌的王爷

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这万里山河,于我而言,倒不如女子手中的暖意来的真实

先帝驾崩的第二年,我终于和她成亲了

若不是要给狗皇帝守丧,我恨不得让全临安城都妆点上大红灯笼

女子明眸皓齿,盈盈一笑宛如洛神

少年时的爱人兜兜转转终于回到我的身边

高兴的我差点原地摔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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