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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口我夫君?我毁容入宫弹死你!

精选章节

我的琵琶不外借,我的心上人不外借。可我的心上人被权臣所害,尸骨无存。

他们以为毁尸灭迹便能高枕无忧,却不知,他用生命将罪证藏于一纸血谱之中。

为复仇,我饮下哑药,毁去容貌,以卑微琴女之身潜入宫廷。

我将以血为墨,以恨为曲,在天子寿宴之上,为我的仇人,奏响一曲绝命的送葬曲。

第一章 绝响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教坊司第一琴师“晚娘”,有两样东西不外借。

一是她的琵琶,二是她的心上人。

我的琵琶名叫“碎玉”,是我阿娘的遗物。我的心上人名叫周寻,是当朝最年轻的禁军统领,是我的命。

可就在今天,我的命,没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禁军统领周寻,于西山围场追捕要犯,不幸坠崖,忠勇可嘉,追封定远侯,荫其子孙,钦此。”

尖细的嗓音穿透教坊司喧闹的丝竹声,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直直扎进我的耳膜。

我怀里抱着我的“碎玉”,指尖正调着弦,准备弹一曲新学的《凤求凰》。周寻说,等他这次回来,就上门提亲,要听我为他一个人弹。

可他再也回不来了。

“晚娘,接旨啊!”传旨的太监不耐烦地催促着,兰花指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周围的乐师、舞姬们屏息敛声,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怜悯,还有一丝不易察ARI的幸灾乐祸。毕竟,我曾是这京城里最让人嫉妒的女人。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张敷着厚粉的脸,望向了皇城的方向。那里,金瓦红墙,气派巍峨,却像一只会吞噬人骨血的巨兽。

“周寻不会坠崖。”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碎玉的弦音,“他的马术,是官拜大将军的周老侯爷亲手教的,西山围场的每一寸土地,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个来回。”

太监的脸色变了变,干笑道:“晚娘,这……这是陛下的旨意,是禁军兄弟们亲眼所见。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

节哀?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我慢慢站起身,将怀里的“碎玉”交到身后侍女的手中。然后,我一步步走到那传旨太监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尸首呢?”我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说他坠崖,那便是粉身碎骨了?连一块衣角,一根头发,都找不到了吗?”

太监被我的眼神看得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定远侯……定远侯他……是为了大周,是为国捐躯……”

“我问你,尸骨无存,是吗?”我逼近一步,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下去。

他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我明白了。

“灭口”,原来这就是他们给出的答案。多么干净利落,连一具尸体都不留下,让我连为他哭坟的地方都没有。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围的人都以为我疯了。他们不知道,就在三天前,周寻最后一次从我这里离开时,曾紧紧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晚娘,等我回来。这次的事若是成了,我就扫清这朝堂的污秽,给你一个太平盛世。若是我回不来……就弹一弹我送你的那首《广陵散》,它会告诉你所有。”

当时我只当他是说笑,还嗔怪他胡言乱语。

如今想来,那竟是他的遗言。

我猛地转身,从侍女手中夺回我的琵琶,指尖决绝地扫过琴弦!

“铮——”

一声裂帛般的锐响,不是曲,是噪音。最靠近我的一根弦,应声而断,锋利的钢丝划破我的指腹,一滴殷红的血珠,顺着我的指尖,滴落在我面前的曲谱上。

那是周寻亲手为我抄写的《广陵散》。

就在我的血滴落的瞬间,那张普通的宣纸上,异变陡生!

第二章 血谱

血珠并没有洇开,而是像一颗拥有生命的种子,在宣纸上迅速蔓延开一道道纤细的血线。

那不是杂乱无章的痕迹,而是在原本墨黑的音符之间,勾勒出了另一层截然不同的、血红色的符号!

它们扭曲、盘绕,像一条条蛰伏的毒蛇,在音符的缝隙中吐着信子,组成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文字。它们与原本的曲谱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诡异又恐怖的画卷。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它会告诉你所有”。

他没有骗我。他将所有的秘密,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藏在了这首曲谱里。一种,唯有用我的血才能显现的秘法。

我死死地攥住曲谱,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传来的刺痛让我瞬间清醒。

不能让他们看见!

我猛地将曲谱卷起,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周寻唯一留下的骨骸。

“晚娘!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抗旨不遵!”传旨太监终于反应过来,尖声叫道。

我抬起血红的眼睛,冷冷地扫过他,扫过满屋子惊惧的脸。

“我没有抗旨。”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是,想为他弹最后一曲《广ling散》。”

聂政刺韩王,白虹贯日。

这首曲子,充满了杀伐之气,是大凶之音,寻常宴乐从不弹奏。

我此刻要弹,便是告诉某些人,我晚娘,要为我的男人,报这血海深仇。

我坐回原位,将染血的曲谱重新展开。这一次,我不再看那些黑色的音符,我的眼里,只有那些由我的血唤醒的红色密文。

我将受伤的手指按在琴弦上,鲜血,顺着琴弦流淌。

“铮!铮!铮!”

激昂、悲愤、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琴声,从我的指下迸发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割裂着这虚伪的太平。

这不是在弹琴,这是在用周寻的血和我的恨,在谱写一曲来自地狱的战歌!

传旨太监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他想阻止,却被我琴声中的决绝与疯狂震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曲终了,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下去。

我强撑着站起来,将那份已经恢复了原样、只留下一小块血迹的曲谱小心翼翼地收好。

“旨,我接了。”我声音嘶哑,对着那呆若木鸡的太监说,“赏赐,我也收了。从今往后,我晚娘,与周寻,生死两断,再无瓜葛。”

说完,我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抱着我的“碎玉”,一步一步,走回了我的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瘫倒在地,放声痛哭。

哭声是无声的,眼泪却是滚烫的。

周寻,我的周寻。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竟让他们如此不择手段,连一具全尸都不肯留给你。

我将曲谱重新展开,用银簪刺破指尖,一滴滴地将血喂给这张纸。

血色的密文再次浮现。

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不是文字,而是一种由图案和符号组成的密码。有的是兵器图样,有的是粮草标记,还有的是……一张地图。

地图的一端,指向京城外的西山矿场,另一端,竟指向北境的军防要塞!

而在所有符号的中心,我看到了一个字。

一个用最浓重的血色写成的字。

——“相”。

当朝宰相,魏赫。

那个笑里藏刀,权倾朝野,连天子都要让他三分的“贤相”!

我的心,如坠冰窟。

原来,是他。

难怪周寻会被灭口,难怪连禁军都查不出真相。在魏赫的权势之下,整个京城,就是他的天罗地网。

我一个教坊司的琴师,拿什么去和他斗?

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抱着那份冰冷的曲谱,一夜无眠。窗外的天色,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黑。

三天后,我滴尽了最后一滴能挤出的血,终于将整篇密文都“读”了出来。

那上面记录的,是魏赫勾结北境敌国,走私铁矿,偷换军粮,甚至出卖军防图的全部罪证。每一条,都足以让他被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周寻,他用他的命,将这把能刺穿大周脊梁的刀,交到了我的手上。

可我,该怎么把它递出去?

交给大理寺?交给刑部?还是交给高高在上的天子?

不,我谁都不能信。魏赫的党羽遍布朝野,我只要一走出这个门,我手里的曲谱就会变成我的催命符。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这张曾让周寻百看不厌的脸,突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成型。

魏赫,你以为杀了我的人,毁了他的尸,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错了。

你杀了一个周寻,却唤醒了一个来自地P的恶鬼。

我要复仇。

我要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人的面,把你这张伪善的皮,一层一层地剥下来!

我要用最华丽、最盛大、也最残忍的方式,为你奏响一曲——送葬曲。

第三章 哑女

计划的第一步,是死。

“晚娘”必须死。

这个名动京城,与禁军统领周寻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太耀眼,也太脆弱。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魏赫的监视之下。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卑微到尘埃里,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身份。

我遣散了身边的所有侍女,只留下一个最忠心的,名叫阿莲。

“小姐,您……您真的要这么做?”阿莲看着我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声音都在发抖。

那碗里,是我花重金从黑市买来的“哑药”。它不会致命,却能用最痛苦的方式,毁掉一个人的喉咙。灼烧声带,让其溃烂、结疤,永世不能再发一言。

我看着药碗里自己倒映出的影子,那张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周寻死了,晚娘也该死了。”我轻声说,这是我对这个世界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我闭上眼,将那碗药一饮而尽。

灼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像岩浆一样滑过我的喉咙。剧痛,瞬间爆发!

我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来回切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焰。我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成一团,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衫。

痛,痛到极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周寻。他站在桃花树下,笑着对我说:“晚娘,等我。”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

再次醒来,已经是七天后。

我躺在床上,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吞咽,都是一种酷刑。

我试着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我成功了。

从此,世上再无琴师晚娘,只有一个哑巴。

阿莲趴在我的床边,哭得眼睛都肿了。见我醒来,她又惊又喜,连忙端来一碗清水。

我喝了水,润了润火烧火燎的喉咙,然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写下了我的第二步计划。

——进宫。

只有皇宫,才是距离仇人最近,也最有可能接近天子的地方。

一个月后,是当今圣上四十岁的万寿节。届时,皇宫会从民间招募一批技艺出众的乐师,为寿宴献艺。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阿莲看着我的计划,脸色惨白:“小姐,宫里不是善地!况且您现在……怎么进去啊?”

我指了指我的手,又指了指床边那把蒙尘的“碎玉”。

嗓子毁了,可我的手还在。

我晚娘的琵琶语,天下无双。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疯狂的练习。

我不能再住在教坊司,那里人多眼杂。我和阿莲搬到了城南一处偏僻的杂院里,那里三教九流混杂,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毁了容(我用药水在脸上制造了一些疤痕)、坏了嗓子的可怜女人。

白天,我像个最普通的妇人一样,洗衣,做饭,缝补。

到了晚上,我才会拿出我的“碎玉”。

为了不惊动邻居,我用布条将琴弦一根根缠住,这样弹出的声音,细若蚊鸣,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我弹的,不再是风花雪月,不再是情意绵绵。

我一遍又一遍地弹奏那首染血的《广陵散》。

每一次弹奏,我都会刺破指尖,用我的血去喂养那份曲谱。我需要熟悉那些密文,将它们的位置、顺序,甚至是每一个符号的笔画,都刻进我的骨子里。

因为在寿宴上,我不可能将曲谱摆在明面上。我需要将它藏起来,然后用我的血,在另一张白纸上,将它“默写”出来。

这是一个精细到毫厘的活计,更是一场豪赌。

我的血,就是我的墨。我的琵-琶,就是我的笔。

而那场万寿节的寿宴,就是我为魏赫准备的,审判台。

第四章 利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皇宫招募乐师的日子。

我换上了一身最破旧的粗布衣裳,脸上用姜汁画出蜡黄的病容,再配上那几道刻意弄出的疤痕,看上去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底层妇人。

阿莲为我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担忧地看着我:“小姐,真的……不再想想吗?”

我拿起纸笔,写下两个字:“等我。”

然后,我背上用粗布包裹的“碎玉”,毅然走出了那间小小的杂院。

招募乐师的地点设在神乐署,宫里专管皇家礼乐的机构。我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来的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乐人,他们衣着光鲜,神情倨傲,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谁能拔得头筹,在万寿节上一举成名。

我这个又哑又丑的女人,混在他们中间,像一颗石子掉进了美玉堆里,格格不入。

“喂,那个哑巴,这里是神乐署,不是你要饭的地方,滚开!”一个穿着华丽的乐师,捏着鼻子,厌恶地对我挥手。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看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默默地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我的沉默和顺从,让他们觉得无趣,便不再理我。

轮到我的时候,负责考核的,是神乐署的协律郎,一个面白无须、神情阴郁的中年男人。

他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我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会什么乐器?”

我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民女阿晚,擅琵琶。”

“哑巴?”协律郎的声调拔高了八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个哑巴,也想进宫献艺?你当皇家是什么地方?滚滚滚!”

他身边的几个小吏也跟着嗤笑起来。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慢慢解开背上的布包,露出了里面那把古朴的“碎玉”。

协律-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或许不认识我这张脸,但他不可能不认识这把琴。

“碎玉”是前朝制琴大家欧阳子的绝笔,琴身上有独特的凤凰烙印,天下仅此一把。曾经,有王孙公子愿掷千金,求我一观,我都未曾答应。

“这……这琴……”协律郎的眼睛都直了,他死死地盯着我怀里的琵琶,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震惊,“这琴,你是从哪里偷来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琵琶抱在怀里,拨动了第一根弦。

“叮——”

清越的琴音,如山涧清泉,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

协律郎的脸色变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仅仅一个音,他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指尖在琴弦上翻飞起来。

我弹的,是一首极为欢快喜庆的《百鸟朝凤》。

我的指法快如闪电,音符从我指下流淌而出,时而如黄莺出谷,时而如百雀争鸣,活泼,热烈,充满了生命力。

这与我此刻死气沉沉的外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曲终了,整个神乐署,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我匪夷所思的技艺惊呆了。他们无法相信,这样华丽灿烂的乐章,会出自这样一个丑陋的哑女之手。

协律郎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着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惊骇,最后化为了一丝深沉的忌惮。

“你……你……”他你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留下。不过,寿宴上,你须得戴着帷帽,站在最后一排,不许露脸,不许出声,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默默地收起琵琶,退到了一旁。

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的技艺,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利刃。他们想用这把刀,为圣上的寿宴增光添彩。

他们却不知道,这把刀,真正想刺向的,是谁的心脏。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麻烦来得比我想象中更快。

就在我拿到了入宫的令牌,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是之前那个对我出言不逊的华服乐师。

他叫李响,是京城第一乐楼“妙音阁”的首席琴师,也是宰相魏赫的远房侄子。

他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一个哑巴,也配跟我抢风头?我告诉你,万寿节的独奏,一定是我的。你最好识相点,自己退出,否则……”

他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否则,禁军统领周寻的下场,就是你的明天。”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是魏赫的人。

他这是在警告我,也是在试探我。

我抬起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然后,我绕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看着我毫不畏惧的背影,李响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

一场看不见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而我,已经将自己,置身于漩涡的中心。

第五章 暗流

入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按照协律郎的吩咐,戴着一顶厚重的纱质帷帽,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我和其他被选中的乐师一起,被带到了宫中最偏僻的钟粹宫,进行为期半个月的统一排演。

钟粹宫的日子,枯燥而压抑。

每天,我们都要从天不亮练到天黑。协律郎的要求极为严苛,一个音符弹错,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斥骂。

因为我是个哑巴,又戴着帷帽,显得格格不入,自然成了众人排挤的对象。

他们会在我喝的水里撒上沙子,会故意弄断我的琴弦,会把我分配到最差的角落。

而那个李响,更是变本加厉。

他仗着自己是魏赫的亲戚,在乐师中作威作福,俨然是这群人的头领。他处处针对我,排演合奏时,他会故意弹错节奏,然后嫁祸给我,引来协律郎的责罚。

协律郎明知真相,却因为忌惮魏赫的权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这些皮肉之苦,与我心中的血海深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活到万寿节那天。

我白天忍受欺凌,练习那些喜庆的曲目。到了晚上,所有人-都睡下之后,我才会悄悄拿出藏在枕头下的血色曲谱。

我没有刀,只能用牙齿咬破指尖。

在微弱的月光下,我借着那一点点刺痛带来的清醒,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弹奏”那首真正的《广陵散》。

我不仅要记住每一个密文的位置,还要精确计算出,弹奏时,我需要流多少血,才能让它们完整地显现出来。

血流得少了,证据不全。血流得多了,我可能会在完成之前就昏死过去。

我用自己的身体,做着最精密的计算。

就在这压抑的平静之下,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晚上,我照例在被窝里研究曲谱。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我心中一凛,立刻将曲谱塞回枕下。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是李响。

他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径直走到了我的床前。

“别装睡了。”他冷冷地开口,“我知道你没睡。”

我闭着眼,一动不动,假装已经熟睡。

他冷笑一声,突然伸手,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

我心中大惊,但身体依然保持着平躺的姿势。

他的目光,在我的床上逡巡,最后,落在了我的枕头上。

“一个哑巴,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琴技,若不是天赋异禀,就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他的声音阴森森的,“比如说,一本绝世的……孤本曲谱?”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果然是冲着曲谱来的。

魏赫一定是从哪里得知了周寻的计划,但他不知道曲谱的秘密,所以才派李响来试探、来抢夺。

他慢慢地伸出手,朝我的枕头探来。

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寒气,几乎已经碰到了我的头发。

怎么办?

反抗?我一个弱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呼救?我是个哑巴,就算喊破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一旦曲谱落入他手,我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我甚至活不过今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咳咳!”

一声苍老的咳嗽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李响的手猛地一顿,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太监,正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李乐师,深夜不睡,到阿晚的房间里来,是有什么事吗?”老太监的声音不疾不徐。

李响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挤出一个笑容:“刘公公,我……我只是看阿晚姑娘被子没盖好,想帮她盖一下。”

被称作刘公公的老太监笑了笑,那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是吗?那可真是有劳李乐师了。不过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深夜私闯。这话要是传到协律-郎大人耳朵里,怕是不太好吧?”

李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这老太监不好惹。这是钟粹宫的老人,据说伺候过先帝的妃子,虽然无权无势,却没人敢轻易得罪。

“是,是,公公教训的是。”李响连忙躬身行礼,“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我缓缓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老太监提着灯笼走进来,将灯放在桌上。

他没有看我,只是自顾自地倒了杯水,喝了一口,然后才悠悠地开口。

“丫头,这宫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心中一动,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感谢。

他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当年,周老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救你一次,算是还了这份情。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便提着灯笼,蹒跚着离开了。

我愣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

周寻的爷爷?

我从不知道,周家和宫里一个不起眼的老太监,还有这样的渊源。

是周寻提前安排好的吗?不,他若是有此安排,绝不会不告诉我。

这或许,就是天意。

是老天爷,也不忍心看周寻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紧紧地攥住了拳头。

魏赫,李响……你们的试探,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

万寿节,我不仅要为你奏响丧钟,还要把所有助纣为虐的人,一并拉下地狱!

第六章 杀机

李响的试探失败后,并没有善罢甘休。

他开始用更阴险的手段对付我。

排演时,他会趁人不注意,在我脚下撒上油,害我摔倒,险些砸坏了我的“碎玉”。

吃饭时,我的碗里总会多出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逼得我只能靠喝水充饥。

我知道,他想逼我主动离开,或者,激怒我,让我犯错,然后名正言顺地将我赶出宫去。

但我都忍了。

我的忍耐,在他们看来,是懦弱,是胆怯。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等。

我在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距离万寿节还有三天。

这天,协律郎将我们所有人召集起来,宣布寿宴上最终的曲目安排。

合奏的曲目早已定下,所有人都关心的是,唯一一个独奏的机会,会花落谁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响和我的身上。

李响一脸势在必得的傲慢。他清了清嗓子,站出来说道:“协律郎大人,学生不才,愿为圣上献上一曲《万寿无疆》,以表我等拳拳之心。”

《万寿无疆》是他自己谱的曲子,华丽有余,但匠气太重。

协律郎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我却站了出来。

我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民女愿献艺一曲,名为《瑞雪丰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协律郎都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李响更是嗤笑一声:“《瑞雪丰年》?我怎么从没听过这首曲子?该不会是你这个哑巴胡乱编的吧?圣上的万寿节,岂是让你胡闹的地方?”

我没有理他,只是将一张曲谱,递给了协-律郎。

那是我熬了两个通宵,根据周寻那份血谱中正常的《广陵散》曲调,改编出来的一首新曲。

我保留了它激昂的骨架,却将其中所有的杀伐之气,都替换成了瑞雪丰年、国泰民安的祥和之音。

这是一首伪装到极致的曲子。

协律郎接过曲谱,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变了。

他是个懂音乐的人。他能看出,这首曲子无论从结构、旋律还是意境上,都远远超过了李响那首堆砌辞藻的《万寿无疆》。

这首曲子,若是弹好了,必然能博得满堂喝彩。

协律郎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一边是魏赫的势力,一边是无法拒绝的功劳。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二人,就在此比试一番。谁的曲子更胜一筹,独奏的机会,就给谁。”

李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没想到,这个一直任他欺凌的哑巴,竟然敢在最后关头,跳出来跟他抢。

“好!”他咬着牙说,“比就比!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哑巴,能弹出什么天籁之音!”

比试,就在钟粹宫的庭院里进行。

李响先弹。他拿出了看家的本领,将那首《万寿无疆》弹得花团锦簇,技巧华丽,引来周围乐师的一片叫好声。

弹完后,他得意洋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轮到我了。

我摘下帷帽,露出了那张蜡黄、带着疤痕的脸。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缓缓坐下,将“碎玉”抱在怀里。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指尖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整个庭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的琴声,没有李响那般华丽,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那琴声里,有冬日的第一场雪,轻轻飘落;有农人看到丰收时,发自内心的喜悦;有孩子们在街头巷尾的嬉笑;有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

那是,周寻曾经对我描述过的,他心中的太平盛世。

我将他所有的愿望,都融进了这首曲子里。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浸在我营造的意境中,无法自拔。

就连协律郎,都听得痴了。

胜负,已然分晓。

李响的脸,比死人还要难看。他知道,他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协律郎长叹一声,宣布道:“万寿节独奏,由……阿晚担任。”

我赢了。

我赢得了,登上审判台的资格。

我对着协律郎,深深一拜,然后戴上帷帽,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我能感觉到,李响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的后背上。

我知道,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当天晚上,杀机,便降临了。

我躺在床上,假装熟睡,手里却紧紧地攥着一根从发髻上取下的银簪。

子时刚过,窗户被一根竹竿,悄无声息地挑开。

一个黑影,如狸猫般,翻了进来。

是李响。

他手里,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眼中杀意毕露,一步一步,朝我的床边走来。

他知道,只要我死了,独奏的机会,就还是他的。

这一次,没有刘公公会来救我。

我只能,靠自己。

我屏住呼吸,计算着他与我的距离。

五步,四步,三步……

就是现在!

在他举起匕首,准备刺下的那一瞬间,我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手中的银簪,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扎向他的手腕!

“啊!”

李响发出一声惨叫,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看似柔弱的哑女,竟会如此凶悍!

我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趁他站立不稳,整个人撞进了他的怀里。

这不是投怀送抱,而是搏命!

我张开嘴,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喉咙!

我尝到了血的腥甜。

李响疼得疯狂挣扎,想要把我推开。但我像一只疯了的野兽,双臂死死地箍住他,牙齿越陷越深。

我听到了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救……救命……”他从喉咙里挤出模糊的求救声。

声音惊动了隔壁的乐师和巡夜的太监。

门被撞开,火光亮起。

众人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惊呆了。

我满嘴是血,像个恶鬼一样,死死地咬着李响不放。而李响,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惊恐地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杀人啦!哑巴杀人啦!”有人尖叫起来。

我缓缓地松开嘴,吐出一口血沫。

然后,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指着地上的匕首,又指了指李响,脸上露出极度惊恐和委屈的表情,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是个哑巴,我不会说话。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懂了。

是李响,深夜持刀行凶,想要杀人灭口。而我这个可怜的哑女,在绝境之下,为了自保,才奋起反抗。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协律郎和刘公公都赶了过来。

看着眼前的人证物证,协律郎的脸黑得像锅底。

李响,彻底完了。

无论他是不是魏赫的亲戚,在宫中持刀行凶,意图杀害为圣上献艺的乐师,这都是死罪。

他被冲上来的侍卫死死按住,嘴里还在疯狂地叫嚣着:“是她!是她陷害我!她不是哑巴!她是妖女!”

没有人信他。

一个疯子的污蔑,怎么能跟一个受了惊吓、楚楚可怜的弱女子相比?

我看着他被拖走时那怨毒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冷。

李响,你只是一个开始。

这盘棋,我已经布好了局。

接下来,就该轮到正主了。

第七章 奏杀

万寿节,到了。

整个皇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中。

太和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天子高坐龙椅之上,下手边,便是满面红光、接受着百官祝贺的当朝宰相,魏赫。

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我戴着帷帽,抱着我的“碎玉”,安静地坐在乐师队伍的最后一排,像一个不存在的影子。

我的手心里,藏着几枚特制的、比针尖还细小的刀片。那是我用磨平的银簪,花了两个晚上做出来的。

我将它们巧妙地固定在指套内侧,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划破皮肤,让鲜血渗出。

一切,准备就绪。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不是紧张,是兴奋。

是复仇前的战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司礼太监尖着嗓子唱报道:“宣,神乐署乐师阿晚,献艺——”

我站起身,在无数道或好奇、或轻蔑的目光中,缓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我没有行礼,只是安静地坐下,将一方洁白的丝帕,铺在我的腿上。

这是我唯一能用来作画的“纸”。

天子似乎对我的无礼有些不满,微微皱了下眉。

一旁的魏赫却笑着打圆场:“陛下,听闻此女是个哑巴,不懂礼数,但琴技却是超凡。想来,也是个可怜人,陛下就莫要与她计较了。”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我能站在这里,都是托了他的福。

我心中冷笑。

魏赫,好好欣赏吧。

这是你人生中,最后一场盛宴了。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瑞雪丰年》的第一个音符,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所有人都被这优美的琴声吸引了。

天子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了欣赏的神色。

百官们也纷纷点头,赞叹不已。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指尖,在每一次拨动琴弦的瞬间,都会有细小的血珠渗出。

更没有人注意到,那些血珠,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被我用一种极为巧妙的手法,精准地、一滴不漏地,弹落在了我腿上那方洁白的丝帕上。

琴声,时而轻快,时-而激昂。

我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

但我腿上的那方丝帕,却正在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活人献祭”。

我的血,在丝帕上迅速游走,勾勒出兵器的轮廓、粮草的标记、蜿蜒的地图……

一个又一个血色的密文,在我指尖的舞蹈中,悄然成型。

我的脸色,因为失血而变得越来越苍白。

我的动作,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琴声,在这一刻,陡然一转!

不再是喜庆祥和的《瑞雪丰年》,而是充满了悲愤与杀伐之气的《广陵散》!

“铮——!”

一声裂金碎石般的锐响,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我。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喜庆的曲子,会突然变成索命的凶音!

天子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魏赫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我不管不顾,十指翻飞,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怨恨,都倾注在这最后的乐章之中!

血,像不要钱一样,从我的指尖涌出,在丝帕上完成了最后几笔勾勒。

整幅罪证图,完成了!

就在我弹出最后一个音符的瞬间,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方染满血迹的丝帕,猛地向前一扬!

丝帕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龙椅前方的御案之上!

“扑通。”

我一头栽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在我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满场的惊呼,听到了天子惊怒交加的咆哮,还听到了……魏赫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不敢置信的尖叫。

周寻,我做到了。

我用我们的血,为你写下了一道,无声的诏书。

第八章 天怒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混乱。

“护驾!护驾!”

“这是什么东西?!”

“妖法!这是妖法!”

尖叫声、咆哮声、桌椅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真正的末日之歌。

天子霍然从龙椅上站起,脸色铁青地看着御案上那方血迹斑斑的丝帕。

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乐师癫狂之下的胡乱涂抹。

但当他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师颤抖着手指,指着丝帕上一个独特的标记,失声惊呼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是……这是北境狄人王帐的狼头图腾!!”老太师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变了调,“还有这个……这是我朝边防军的布防图!天哪!这是通敌叛国!这是通敌叛国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盯住了那方小小的丝帕。

在宫灯的照耀下,那些由我的血绘成的密文,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兵器走私的数量、粮草偷换的账目、军官被收买的名单、以及那张从京城西山矿场直通北境要塞的秘密通道图……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铁证如山!

而在这所有罪证的中央,那个用最浓重血迹写下的“相”字,像一个烙印,狠狠地烙在每个人的瞳孔里。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丝帕上,转移到了宰相魏赫的身上。

魏赫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嘴里还在徒劳地辩解着:“不……不是我……是她!是这个妖女在陷害我!是她用妖法伪造的证据!陛下!您要相信臣啊!”

“相信你?”天子的声音,冷得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他一步步走下御阶,亲手拿起那方丝帕,眼神如同鹰隼,扫过上面的每一个细节。

他越看,脸色越沉,握着丝帕的手,青筋暴起。

“魏赫!”天子猛地将丝帕砸在他的脸上,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你告诉朕!这上面,你远房外甥李响的亲笔画押,也是伪造的吗?!”

李响的画押!

我心中一凛。我并不知道曲谱里还有这个。想来,是周寻在生命的最后,逼迫李响画押,然后一并藏进了曲谱。

这个证据,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赫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臣是一时糊涂!臣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糊涂?”天子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杀意和失望,“你勾结外敌,出卖军国要密,致我大周数万将士枉死沙场!你现在告诉朕,你只是一时糊涂?!”

他猛地一脚,将魏赫踹翻在地。

“来人!”天子指着如同死狗一般的魏赫,声音响彻整个大殿,“将奸相魏赫,给朕拿下!其党羽,不论官职大小,一并打入天牢,由三司会审!”

“不!陛下!饶命——”

魏赫的求饶声,被侍卫粗暴地堵了回去。

一场盛大的寿宴,转眼间,变成了一场血腥的清洗。

那些平日里与魏赫称兄道弟、沆瀣一气的官员,此刻都面如土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天子看着殿中这狼藉的一幕,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的哑女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愤怒,有后怕,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传御医!”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江南的那个小院。桃花开得正好,周寻就站在树下,笑着朝我伸出手。

“晚娘,我回来了。”

我哭着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那么令人安心。

“周寻,我好想你。”

“我知道。”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我都知道。辛苦你了。”

我抬起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急得满头大汗。

“别急。”他温柔地看着我,“你什么都不用说。从今以后,换我来守护你。”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床幔,和一张张焦急的、陌生的脸。

“醒了!醒了!娘娘醒了!”一个宫女惊喜地叫道。

娘娘?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喉咙里,依然是火烧火燎的痛。

一个穿着御医官服的老者,连忙上前为我诊脉。

“陛下,娘娘她……她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身子亏空得厉害,需要静养。至于这嗓子……”御医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我转过头,看到了站在床边,一身常服,却依然威严无比的男人。

是天子。

他屏退了左右,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他静静地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就是晚娘吧?”

我心中一惊,但没有表露出来。

他叹了口气:“朕都查清楚了。你的身份,你和周寻的事,还有……你为他做的一切。”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愧疚:“是朕,识人不明,险些酿成大祸。周寻,是国之栋梁,朕,对不起他。”

我看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朕已下旨,追封周寻为忠烈王,以王礼国葬。至于魏赫……”天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朕会让他和他全族,为我大周枉死的英灵,血债血偿。”

他看着我,声音放缓了些:“晚娘,你为国立下不世之功。你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只要你开口,朕,无有不应。”

我摇了摇头。

我挣扎着,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指向桌上的纸笔。

一个太监连忙将纸笔递到我面前。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求陛下,赐民女,一纸无声诏。”

第九章 无声

天子看着我写下的那几个字,愣住了。

“无声诏?”他眉头微蹙,显然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点点头,继续在纸上写道:“民女别无所求,只求此生,能以‘阿晚’之名,安安静静,活在无人认识的角落。求陛下,下一道无人知晓的圣旨,抹去‘晚娘’在世间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也抹去‘阿晚’在万寿节上所做的一切。让她们,都成为一个传说,一个秘密。”

天子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里,似乎终于理解了我的选择。

我不要荣华富贵,不要青史留名。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人。

如今,大仇得报,爱人沉冤得雪,我便再无牵挂。

我只想,回到最初的宁静。

“好。”许久,他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朕,允你。”

他承诺,会为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一处僻静的宅院,和足以让我此生衣食无忧的财富。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晚娘,也再无那个在寿宴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哑女阿晚。

我将活在,他为我打造的“无声诏”的庇护之下。

我对他,叩首谢恩。

……

一个月后,京郊。

一处雅致的别院里,桃花开得正盛。

我换上了一身素净的布衣,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手中,捧着那把修好的“碎玉”。

琴弦已经全部换新,琴身上那道被我鲜血浸染的痕迹,也被能工巧匠修复得看不出丝毫。

它又变回了那把名贵的、漂亮的琵琶。

可只有我知道,它的灵魂里,曾藏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刘公公来看过我一次。

他带来了周寻的牌位。

他说,周寻被安葬在了西山,那里有最好的风水,还有漫山遍野的桃花。

他还告诉我,魏赫及其九族,已经在午门被处斩。所有党羽,无一幸免。

那一天,京城的天,都像是被血染红了。

我对着周寻的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没有眼泪,也没有言语。

我和他之间,早已无需这些。

刘公公走后,我便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座小小的院落里。

阿莲被我送回了江南老家,我给了她足够她一辈子富足生活的银两。她哭着不肯走,我只是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我每日的生活,简单而平静。

养花,看书,偶尔,弹一弹琴。

我不再弹那些激昂的、悲愤的曲子。我弹的,都是些江南的小调,温婉,宁静。

我弹给自己听,也弹给……另一个世界的他听。

我的嗓子,再也没有好起来。

我成了一个真正的哑巴。

但我并不觉得遗憾。

有时候,语言,才是这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

我曾用我的声音,换来了全京城的仰慕。

也曾用我的沉默,打败了一个王朝的权奸。

如今,我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这片宁静,是我用半生惨烈,换来的最终归宿。

这日,我正在院中修剪花枝,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我有些疑惑,这座别院,除了当初送我来的刘公公,从无人知晓。

我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正站在门外,神情焦急地张望着。

他很年轻,眉眼间,依稀有些熟悉的影子。

我想了想,记起来了。

他是当今的太子。在万寿节上,我曾见过他。

他来做什么?

我没有开门。

他在门外徘徊了许久,似乎确定了里面没人,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轻轻地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然后,他翻身上马,离开了。

等他走远了,我才缓缓打开门。

石阶上,放着一个木匣子。

我将它拿回屋里,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方丝帕。

是我在万寿-宴上,用血写下罪证的那一方。

它已经被清洗干净,上面血迹全无,洁白如新。只是在角落里,用金线,绣了一行小字。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落款,是天子的私印。

我明白了。

这是天子,对我无声的承诺。

他会记住周寻的牺牲,他会守护好,这个周寻用生命换来的江山。

我将那方丝帕,和我那份真正的、染过血的《广陵散》曲谱,一起,放进了一个火盆里。

火焰升腾而起,将那些过往的仇恨、惨烈的记忆,一点一点,吞噬干净。

火光,映着我的脸。

我仿佛看到,周寻就站在火焰的另一边,对我温柔地笑着。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

我们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曲终,人散。

这世间,再无晚娘。

只有我。

一个活在无声诏书里的,平凡的女人。

我抱着我的“碎玉”,坐在桃花树下,轻轻地,为他,也为我自己,弹起了一首,无人听晓的,凤求凰。

琴声悠扬,穿越了生死,也穿越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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