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宠物兽医,刚睁开眼就对上一双黄金竖瞳。 成年雪狼王的獠牙近在咫尺,腥气喷在我脸上:“叛徒的獰族气息,撕碎你。” 濒死关头,我瞥见它后腿溃烂流脓的伤口:“撕了我,三天后烂毒入心你必死。” 獠牙在喉管半寸处戛然而止。狼王冰冷审视:“你懂治?” “现在懂救狼王,过会儿…就只会救死狼了。”它喉间发出低沉咆哮。 我掏出藏在急救包里的虎牙钳:“要么信我开刀排脓,要么烂死。” 当众割开狼王腐肉那一刻,整个狼族炸开了。 谁也不知道,这只是我在兽世兽医传奇的开始。
湿冷腥臊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混杂着腐烂植物和浓重兽类体味的气息呛得我眼前一黑。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微小的掀动都牵扯着神经,发出酸涩的刺痛。终于,一线光线挤了进来。
浑浊的暗绿色,扭曲虬结的树干,垂下手臂粗的藤蔓,叶片大得离谱,边缘带着锯齿状的锋芒。这不是任何我熟悉的地界。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皮肤上的汗毛在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下根根倒竖。
本能地,我想抬手揉揉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那个倒霉催的、被无良宠物主人骂哭的值班深夜噩梦里。
“呜……”
一个极其低沉的喉音,就在耳边响起。很近。不是狗叫,是某种更庞大、更危险的生物喉咙深处滚动的声音。
一股带着浓烈血腥和肉食腐臭的气流,猛地喷在我的后颈上。潮湿,滚烫。
我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冻结了。脊椎骨缝里蹿起的寒意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爬满了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
身体比脑子更快。僵硬得像生锈关节的脖子,发出细微的“咔”声,被我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扭过去。
视野被一片阴影彻底覆盖。
巨大。
这是脑海闪过的第一个词,贫瘠得只能抓住它。一头通体覆着银白色长毛的巨狼,它的肩高甚至超过了我坐着的状态,庞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每一根毛发在浑浊的光线下都像冰冷的金属丝,流淌着力量的光泽。
视线向上…再向上…
终于对上了一双眼睛。
黄金般的瞳孔,冰冷,非人。中央那一道幽暗的竖线,如同通往地狱的钥匙孔,正死死地锁定着我。瞳孔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俯瞰尘埃般的、纯粹的冰冷杀意,浓郁得几乎要溢出来。像在看一块即将被撕碎的腐肉。
本能告诉我:逃!
但身体被那目光钉死在原地,连颤抖都成了奢望。喉咙紧缩,发不出一点声音。
它没有立刻扑上来。那巨大的、覆盖着坚硬角质层的吻部微微张开一线。不是咆哮,仅仅是无声地露出了那森白的獠牙。成年雄性东北虎犬齿般的长度,尖端反射着一点冷硬的光泽,上面还残留着某种暗红色的、新鲜的血肉碎末。
“叛徒…狞族的…臭气…”
低沉、粗糙、极其含混的单词从那狼吻中挤出,像砂砾摩擦着岩石,每一个音都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嫌恶。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它的意思我竟然“听”懂了?!是语言,不是单纯的兽吼!
叛徒?狞族?什么鬼东西?!
身体僵硬如岩石,连眼珠都不敢错开那黄金竖瞳的凝视。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疯狂绞紧。獠牙近在咫尺,只需一个前探,轻易就能像咬断甘蔗一样刺穿我的喉管。
它没有立刻动作,似乎在享受这种慢性的恐惧压迫?又或者,纯粹只是因为不疾不徐,认定我已经是爪下玩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濒死的本能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求生欲驱使着我的视线不再是死死钉在那双恶魔般的黄金竖瞳上,而是下意识地、失控般开始向下滑落——寻找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渺茫生机。
目光扫过那被厚实银白长毛覆盖的、山丘般起伏的强壮脖颈…布满筋络线条与爆炸性力量的宽阔肩胛…一路滑向它支撑身体的、堪比成年雄性人类大腿粗壮的左前肢……
就在那巨大肢体与结实胸膛的连接区域,靠近躯干的根部位置,一小片异常刺目的景象,猛地钉住了我的视线!
那里,银白的长毛被一大片暗褐色的、混合着污垢的干涸血迹黏连成一绺一绺,显得极其肮脏凌乱。而在这层污秽之下,皮肉并非正常愈合的颜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极为可怖的烂糟糟的景象!伤口边缘的皮肤是死寂的灰白色,翻卷着,而中心区域是一片深红到发黑的糜烂组织,不断渗出粘稠、浑浊的黄白色脓液。甚至有几处较深的坑洞,隐约可见底下暗红色的肌理组织暴露在外!
一股腐肉特有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恶臭,混杂在它浓烈的体味中,顽固地飘了过来。那根本不是新伤,是深度感染、正在恶化的疽疮!
巨大的恐惧攫住心脏,但眼前这只雪狼王后腿根那片触目惊心的溃烂伤口,像一个无比清醒的坐标,强行锚定了我混乱的神经!兽医的本能如闪电般划破恐惧的浓雾。
“烂毒入心!你会死!三天!”
声音先于理智冲破了喉咙,嘶哑、尖锐得几乎劈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音。每一个字都是砸出去的。
“撕了我!你也活不过三天!热毒烂到骨头缝里了!”我指着它伤处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却死死不肯放下,“那脓……都变色了!烂进筋里了!再拖一天,烂到心脉,必死!!” 我把记忆中兽医病理学的名词,用最直白、最恐惧的口吻吼了出来,字字带血。
空气凝固了。
它巨大的头颅保持着微微俯低、獠牙半露的姿态,凝固在那里。黄金竖瞳里那冰冷的杀意和轻蔑,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涟漪。一丝清晰的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惊疑,飞快地掠过竖瞳深处。
死寂。
只有我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狂跳声,和它沉重、灼热的呼吸声在这片狭小空间里对抗。
那近在咫尺的獠牙,停在距离我脆弱的颈动脉皮肤仅有半寸不到的地方,尖端冰冷的死气几乎能冻伤皮肤。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獠牙边缘散发出的金属般冰冷的触感。
“……你懂……治?”
那粗糙含混、带着浓重狼息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沉重的石块砸落。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某种混杂着浓重审视、疑惑、甚至一丝极其微弱、被绝望逼出来的、不敢置信的试探。
黄金竖瞳里的冰冷裂开了一道缝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尖锐刺探。不再是打量食物的眼神,而是在打量一个超出理解范畴的……东西?工具?
机会!
电光火石间,这微妙的停顿被我捕捉到了!恐惧依旧填满每一个细胞,但那股职业带给我的、近乎本能的冷静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
“现在懂!能救狼王!”我强行压下声音里的颤抖,努力让它听起来更笃定,更不容置疑,几乎是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后半句,“过会儿……要是把我吓没了气……我就只会……救死狼了!活的我可救不了!”
豁出去了!恐惧到极致,另一种光棍似的决绝破釜沉舟地占了上风。赌!赌它伤的痛苦远超想象!赌它对生的渴望压倒了对“叛徒”的憎恨!
“吼——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闷雷在喉咙深处炸开的咆哮,裹挟着滚烫腥臭的气流,猛地喷在我脸上!巨大的声浪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都出现了短暂的模糊重影。
那狼吻猛地张大,狰狞的獠牙在咫尺之间闪烁着死亡的寒光,黄金竖瞳瞬间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状!狂暴的怒意和来自王者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排山倒海般倾泻下来!
整个身体被这股无形的冲击撞得向后一仰,死死抵在了背后湿滑粗砺的树干上,骨头缝里都在发疼。完了……激怒它了?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撕成碎片,心脏绝望地等待那尖牙刺穿皮肤的痛苦降临的瞬间——
那股毁天灭地的狂暴气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住了脖子。
猛地一滞。
张开的狼吻没有咬合。
喉咙深处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咆哮也戛然而止。
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被硬生生按回了死寂。唯有那双黄金竖瞳,死死地、极其复杂地锁定着我。里面的情绪翻涌着:暴怒、忍耐、剧痛带来的焦躁、对威胁本能的杀意……以及一种更深的、被绝境逼出来、死死压制着一切的……渴求?
有门!
顶着那几乎要将我凌迟的目光,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回落。牙齿在剧烈地打架,发出咯咯的轻响,但我强迫自己把手伸向了自己身上那件怪模怪样、已经糊满泥浆和青苔的……防护背心?
记忆碎片闪回——值班室!那场该死的、被愤怒宠物主人掀翻的手术器械盘!我当时正给一只藏獒准备缝合……电击!
是了!被无良主人失控的拉布拉多撞翻的电除颤仪!强光闪过,然后就是湿冷的空气和……狼牙。
我的手猛地摸进背心内侧贴身的、一个沾满泥水的扁平硬物——那是个小巧但异常结实的兽医便携缝合包!防水!竟然跟着我过来了!
这简直是黑暗中的一束光!生的希望瞬间放大!
我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猛地撕开缝合包粘扣(好在兽世的东西材质似乎异常坚韧,居然没彻底撕烂),哗啦一声,里面几样裹在无菌密封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一把带有钝圆尖端、异常坚硬材质打造的止血钳!一块深灰色的类似吸收棉但质地更粗粝的“敷料”?还有……一小团植物纤维捻成的、勉强算是“线”的东西?兽世手术包?简陋得吓人,但核心工具——止血钳,在!
足够了!排脓必须引流!
我猛地抽出那柄在昏暗中依旧泛着冷硬光泽的“虎牙钳”!它前端的设计与其说是钳,更像是一个精巧的、带弧度的尖嘴开张器,是兽世用于清理创口的必备工具,此刻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要么……信我!”我把冰冷的“虎牙钳”举到它那双能冻结灵魂的黄金竖瞳前,指向它那处狰狞的溃烂伤口,声音依旧抖,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现在就给我开刀!把脓烂排出来!把腐肉刮掉!”
“要么……” 我把手一摊,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嘲讽,“就等着烂到骨头!烂穿你的心!然后让整个狼族都知道……它们至高无上的王……是活活烂死的!是窝囊死的!!”
话音刚落。
周遭空气猛地一沉!
黄金竖瞳中刚刚压下去的暴戾赤色火焰,“腾”地一下重新燃起!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成了两个充满毁灭气息的小点!
狼吻猛地张大,獠牙瞬间逼近!腥风扑面!比刚才更猛烈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刀锋,刮得我脸颊生疼!
玩脱了?!它真要立刻撕了我?!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嗷呜——!”
一声短促、凄厉到变调的狼嚎,穿透层层叠叠的密林,撕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但这一次,不是眼前的狼王!
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黄金竖瞳里的火焰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如同沸腾的油锅被泼入冷水。那毁灭一切的狂暴攻击姿态,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哀嚎硬生生打断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的缝隙中!
一个银灰色、小了许多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旁边茂密带刺的灌木丛中猛地撞了出来!带着一股微弱的风,直接扑到了雪狼王的巨足之下!不,确切地说,是扑到了它那处恶臭溃烂的伤口边缘!
那是一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幼狼,体型也就比普通家犬稍大一点,通体覆着柔软的银灰色绒毛,但此刻那身漂亮的绒毛沾满了黑绿色的泥污和暗红的血迹!一条右后腿极其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断了。左前爪也有一道极深的、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混合着泥土正汩汩地往外冒。它嘴角淌着血沫,胸口剧烈起伏,显然为了赶到这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它顾不上自己断腿的剧痛,只仰起小小的头颅,那双水润的、像蒙着雾气的琥珀色眼睛死死盯着巨大如山的狼王,喉咙里发出极度痛苦、焦虑和哀哀的、几乎不成调的呜咽,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和焦急而剧烈地颤抖着。
“呜……呜!王!王!呜呜……”
它在传达着什么!用尽生命在嘶喊!虽然无法清晰地表达复杂的词汇,但那叫声里所携带的“急”、“重”、“死”这样的单音节,以及铺天盖地的绝望感,我竟然诡异地捕捉到了一点点!
“吼——!”
雪狼王庞大的身躯因为这小狼的突然出现和它身上惨烈的伤口而再次剧震!喉咙里再次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滔天暴怒和无边痛苦的咆哮!
但这一次,那咆哮不是冲着我来的。
它猛地昂起巨大的头颅,不再看我,也不再看向自己那腐烂的伤口,而是眺望向密林深处某个方向!黄金竖瞳里的暴戾和剧痛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撼动的、属于王者的绝对沉凝!
它没有再看那只濒死呜咽的幼狼一眼。
下一秒,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可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眼前天旋地转!粗砺的树干、昏绿的树叶、泥泞的地面在视野里疯狂地打着旋!没有獠牙的撕裂,没有爪子的拍击,只有一条巨大、坚硬、布满冰冷倒刺感的粗壮舌头猛地卷住了我的腰!
是那雪狼王!
它像叼幼崽一样,极其粗暴地、毫无温柔可言地,用牙齿上方那巨大而布满粗糙倒刺的长舌,一下子把我拦腰“卷”了起来!
然后——
腾空!
风声骤然变得狂野!两旁的巨大树干、缠绕的藤蔓、扭曲的虬枝猛地变成了拉长的、模糊的残影!
它叼着我,巨大的后肢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不再有丝毫停留,如同银白色的风暴,朝着密林深处——那幼狼嚎叫传来的方向,狂暴地冲了出去!
速度之快,远超我的想象!每一次蹬地,都带来强烈的推背感,胃里翻江倒海!那刺鼻的狼息、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道,以及飞速后退的、巨大扭曲的植物光影,混合着腰腹间被粗糙倒刺挤压的钝痛和强烈的失重眩晕,瞬间将我淹没!
唯一清晰的感知,是它奔跑时全身肌肉虬结运动带来的、如同引擎般的可怕律动感,以及那双依旧死死凝视着前方黑暗森林的、燃烧着暴怒和决绝的黄金竖瞳!
剧烈的颠簸像持续不断的撞击,每一次着陆都让我的五脏六腑狠狠震荡。视线里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狂舞的暗绿鬼影。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世纪,那股恐怖的前冲惯性骤然一滞。
咚!沉闷的落地声。
我被那股惯性狠狠地向前一甩,“卷”着我的那条力量强大的舌头猛地松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狼狈地滚在一处坚硬、冰冷、布满碎石颗粒的地面上。额头和膝盖传来尖锐的撞击痛楚。
“咳…咳…” 呛咳出声,吸入的尘土呛得喉咙发痛。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掌心被碎石硌得生疼。视线还有些模糊发黑。
甩甩头,勉强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石壁,在一种晦暗的光线下显出沉闷、压抑的灰黑色,向上延伸汇入厚重的黑暗穹顶。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水汽、石头和无数野兽混杂居住过的腥臊气味。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空间。
洞窟深处隐约传来低沉的、此起彼伏的野兽呜咽声,数量不少,充满了痛苦和不安。还有断断续续的、幼狼那种细弱却撕心裂肺的哀鸣。
正前方不远处,洞窟最开阔的地带,黑压压一片聚集着巨大的身影!
是狼群!
粗略扫去,至少有二三十头成年雪狼!它们比叼我回来的那头狼王小上一号,但每一头肩高都远超最雄壮的野牛,肌肉虬结,覆盖着深浅不一的银白毛发,在洞壁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像是一群由金属和凶悍凝聚而成的活体雕像。
此刻,这些活体雕像般的巨狼全部保持着一个压抑到极致的姿态。它们的前肢低低伏下,头颅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脖颈处的鬃毛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根根竖立,紧贴头皮,瑟瑟发抖。庞大的身躯微微弓着,尾部紧紧夹在胯下,不敢抬起分毫。整个洞窟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以及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恐惧的气味。
它们像卑微的蝼蚁匍匐在地,无声地颤抖着。
而在狼群中央,一片被刻意让出来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极其简陋、用巨大石片堆垒而成的石台。上面,赫然躺着一个身形!
那似乎是一头成年的雪狼,体型比周围匍匐的狼要更为庞大魁梧。但此刻,它像一座崩塌的山峦,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胸腹之间靠近左前肢根部的位置,有一道堪称恐怖的贯穿伤!伤口像是被某种巨大无比、粗糙蛮横的爪子或者獠牙,从侧腹部斜斜撕开,直透胸背!内脏的碎片和断裂的肋骨惨白地暴露在浑浊的空气里!整个胸腔几乎被掏空!大量的暗红色、近乎凝固发黑的血液浸透了它身下的石台,甚至沿着石台的边缘,一滴、一滴地缓缓滴落下来,在死寂的洞里发出轻微却让人心胆俱裂的“嗒…嗒…”声。
它显然早已死去,肢体呈现僵硬的冰冷姿态,但那空洞睁着的巨大狼眼中,依旧凝固着极度惊恐和不甘的绝望。
祭坛。
这个词毫无征兆地钻进我的脑海。它躺的位置,它惨烈的死状,周围狼群那充满献祭意味的、恐惧匍匐的姿态……诡异而恐怖!
“呜……呜…呜……”
压抑的呜咽再次从我脚边传来。是之前那只带来求救信号的断腿小狼。它挣扎着,拖着断腿和滴血的爪子,一步一瘸地挪到石台下方,围着上面那具惨烈的狼尸打转,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悲恸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发出的呜咽微弱、破碎,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它用小小的鼻子小心翼翼地去触碰石台上滴落的、还带着一丝温热的黑色血滴,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泪水。它失去了重要的亲人。
雪狼王——那头将我叼来的巨兽,此刻静静地矗立在巨大石台前几步的位置。它的银白色身躯像一道沉默的银墙,背对着整个狼群,也背对着我。仿佛刚才那个狂暴叼着我穿越林海的生物是另一个人。
它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石台上那具被开膛破肚的同类尸体。黄金竖瞳中没有怒火,没有哀伤,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足以冻结时空的死寂。那比寒冰更冷的情绪弥漫开来,周围匍匐的狼群抖得更厉害了。
忽然,雪狼王庞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了我这边。
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越过地上呜咽的小狼,直接投射在我身上。那眼神依旧冰冷,甚至比刚才在丛林里还要更胜一筹,里面除了之前那种审视,更增添了一种近乎残酷的逼迫和最后通牒的意味。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咆哮。
巨大的头颅只是极其轻微地、朝着石台方向点了一下。
视线并未从我身上移开半分。
那眼神无声地在说:认,或不认?
那具被撕碎的巨狼尸体,以及雪狼王那个冰冷的示意动作……一种极其不祥的、冰冷的猜测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它在等!它在用这惨烈的一幕逼迫我做出选择!
它根本不是在考验我的医术是否能治它的伤!它是用这具新鲜的、被同样撕裂杀死的同类尸体,在给我下一个最后通牒!它在用血淋淋的现实警告我——如果治不好它的腿伤,我的下场,只会比石台上这具被撕开胸腔的尸体更惨!会像它爪下撕碎的叛徒一样,开膛破肚,内脏横流!成为献祭它威严的祭品!
这是威胁!是活生生的恐怖示范!是在告诉我,它不是没有立刻杀死我,只是为了让我在更大的绝望中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一股森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牙齿再次控制不住地开始打架,发出咯咯的轻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石台上那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内脏的膻腥猛冲鼻腔,几乎让我吐出来。
治疗?在这种随时会被撕碎、变成血祭品的恐怖威胁下治疗?
可是……不治?现在就死!像石台上那位一样!
极度的恐惧和职业本能在我脑海里疯狂撕扯。兽医缝合包里的简易工具冰冷地贴在我的防护背心里。眼前是雪狼王那双如同死神镰刀般的黄金竖瞳。身后,是整个狼族匍匐在地的、沉默的绝望。而石台下,那只断腿小狼呜咽着舔舐亲狼冰冷尸骸血滴的画面,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股邪火猛地从心底蹿起!
妈的!反正横竖都是死!撕碎喂狼也是死!开膛破肚祭尸也是死!既然都要死,那就赌一把!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与其窝囊地被当成血祭吓死,不如死的有点动静!老子在手术台上撂倒多少暴躁的藏獒罗威纳!今天还就不信这邪了!
“药!能止血的药草!干净的…相对干净的皮子!水!或者能喝的水!快!” 我猛地抬起头,不管眼前站着的是不是能一口吞掉我的巨兽之王,冲着它那双冰冷的黄金瞳,嘶声喊了出来!声音大得连自己都吃惊,在死寂的洞穴里激起回声。这喊叫同时惊醒了一直僵直在它脚边呜咽的断腿幼狼。小家伙猛地瑟缩一下,但随即抬起满是泪水的琥珀眼,疑惑地看向我。
整个匍匐的狼群似乎都因为我这声“不合时宜”的嘶吼而集体震动了一下!不少头颅微微抬起一丝缝隙,灰绿或琥珀色的狼眼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它们从未见过任何生物,敢用这样的口气命令它们的王!还是在这种肃杀的场合!
雪狼王那双黄金竖瞳微微眯起了一下。压迫感陡增!它可能也没想到我这只“蝼蚁”敢在这种时刻如此“嚣张”。
几秒钟如同凝固的寒冰。
就在那股几乎要碾碎我骨头、将我撕成碎片的无形威压即将到达顶峰时——
“吼——!”
雪狼王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短促、如同闷雷炸开的啸声!并非对我,而是猛地转头,冲向了旁边匍匐的狼群中一个体型略小、靠得最近的身影!
那个位置的巨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狼毛炸起!像触电般猛地弹跳起来!不等狼王的下一步动作,它几乎是连滚爬带猛地调头,像一道银灰色的闪电,朝着洞窟侧边一个幽深曲折的通道口疯狂地蹿了出去!速度快得带起了一溜烟尘!
命令下达!
随着雪狼王目光森寒地扫过匍匐的狼群。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狼群不再僵硬地匍匐,而是微微骚动起来。几只靠近边缘、似乎是年轻雌狼的身影,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样紧张却迅速地起身,朝着不同方向的黑暗甬道悄无声息地潜行离开。显然去准备我需要的东西。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狼王的命令没有复杂的语言,只有眼神、姿态和瞬间爆发的威慑力。
狼王转回了头,巨大的黄金竖瞳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却并未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赤裸裸的审视和警告——它在告诉我,满足要求不代表信任。现在没有立刻撕了我,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利用我那还未被证实的“价值”。若我欺骗,若我胆敢失败,等待我的,绝不会比石台上那位轻松。
它没有动,庞大的身躯像一座沉默的冰山,矗立在血迹斑斑的石台旁。周围是重新陷入死寂的狼群。气氛比刚才更加压抑。
很快。非常快。
一阵风卷过,最先离开的那头负责取“药”的巨大公狼像一道灰色魅影猛地冲了回来!它的嘴里叼着一大团暗绿色的、湿漉漉的东西,上面沾着新鲜的泥土,散发着极其苦涩的植物味道。是某种根茎和叶子混杂的药草。
接着,另外几只狼也依次返回。一只叼来了几张明显经过初步鞣制、还带着粗糙毛茬、相对“干净”的兽皮。一只叼着一个巨大的、边缘粗糙的石碗,里面盛着大半碗略显浑浊的溪水,水面还漂浮着几缕苔藓。
所有东西,都放在了我面前的空地上,距离我几步远。摆放的方式极其直接粗暴——一摊。
狼王的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再次落回我身上。眼神无声:你要的。开始。
它微微抬起那条受伤的左前肢,根部那片腐烂发黑的伤口正对着我。暗红色的脓液仍在极其缓慢地渗出,恶臭在冰冷的洞窟中弥散开来。
所有狼群的目光,仿佛无形的聚光灯,瞬间全部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每一道目光都包含着极度的怀疑、隐藏的审视、以及嗜血的残忍!它们仿佛在等着看一出荒谬的闹剧,等着看这只脆弱渺小的异族生物如何被它们王的伤口吓得崩溃,然后被轻易撕碎!
顶着那无数道如同实质利爪般的目光,后腰隐隐残留着被它倒刺长舌卷过的钝痛。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指尖细微的颤抖。
走到放在地上的那一堆“材料”前。拿起一块相对最“干净”的兽皮,也不管上面是否残留着其他兽类的气息和灰尘,直接浸泡在粗糙石碗浑浊的溪水里——没有选择,权当是原始消毒。
拧干冰冷的、湿漉漉的兽皮。我的目光在那株被丢在地上、叶子沾满泥土的“止血药草”上停留了一秒。它散发着我从未闻过的浓烈苦涩和辛辣气息。直觉告诉我,这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止血草”。它叶子边缘的锯齿更加锋利,茎秆粗壮,根须呈现出深褐色,透着一股子蛮荒的狂躁力量。
兽医的经验在强烈抗议——未知成分!风险极大!一旦用错,后果不堪设想!
但现在……
没有时间思考了!更没有任何其他选择!身后是石台上那具冰冷的、被掏开胸腔的警告!是雪狼王那双毫无信任可言的黄金竖瞳!
妈的!拼了!
猛地弯腰,用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拽一样,狠狠地折断了那暗绿色药草粗壮的根茎!
啪!
一声轻微脆响。
下一秒!
一股极其霸道、带着强烈辛辣和刺激性的、近乎刺鼻的药味瞬间爆发开来!像一团无形的烟雾猛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门!
这股气味比刚才浓烈了数倍!仅仅是吸入一点点,就感觉喉咙到肺部都像是被辣椒粉呛过!火辣辣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搅!
这玩意…是“药”?这味道,简直就是强效兴奋剂外加催泪瓦斯!搞不好还有剧毒!
周围的狼群显然也受到了这股霸道气味的冲击,齐齐发出了警惕的低沉呜咽,有些甚至忍不住向后退缩了半步,眼神中的审视瞬间变成了对这种刺激气味的本能忌惮!连地上那只断腿呜咽的小狼也猛地打了个哆嗦,小小的鼻子剧烈地翕动了几下,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疑惑。
雪狼王的喉咙深处再次滚过一声极其低沉、警告似的闷响。巨大的黄金竖瞳里那审视和质疑达到了顶点。它在警告我:不要耍花样!
没有退路了!
我猛地咬紧牙关,直接用手抓住那断掉的、滴出浓郁褐色汁液的药草根茎断口处!那粘稠如同柏油般的汁液带着灼烧般的刺激感沾了我一手!
捏着药草断口,我无视那股强烈的灼痛感和刺鼻气味,一步一步,重新走到雪狼王那条微微抬起、伤口狰狞腐烂的前肢前。
近距离直面。那股浓烈的腐肉恶臭混合着刺鼻的草药味,冲击感更强。伤口上的脓液更加粘稠,呈黄绿夹杂着灰黑色的死寂色泽。烂肉深处,隐约有白色细小的东西在蠕动。
脓毒症晚期!
我在心里狂叫。再不引流排毒,它真的会死!
不再有任何犹豫。恐惧被孤注一掷的疯狂压了下去。
我俯身。左手颤抖却毫不犹豫地伸了过去!目标是伤口边缘一处被黄色脓液包裹、微微鼓胀的点位——那里明显是深层脓液积聚形成的脓包!
噗嗤!
手指挤压的动作和另一只手用力挤压药草根茎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完成!
我的左手食指和拇指猛地用力,狠狠掐向那个脓包的中心!几乎在指尖陷入腐烂皮肉的瞬间——
一股粘稠无比、带着恶臭的黄白色浓稠脓液如同积蓄了巨大压力的水管突然爆开!如同开了闸的污水,猛地从伤口深处喷射出来!
一股细小但腥臭无比的脓液箭矢般喷出,好巧不巧,正中我的左肩防护服!粘稠、滚烫的触感瞬间浸透了不算厚实的布料,紧贴着皮肤!那股深入骨髓的腐肉和坏死组织混合的恶臭近距离爆炸开!
“呕……”
生理反应瞬间压倒了理智!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我死死咬住下唇,强行将这剧烈的呕吐感压了回去!脸颊肌肉因为强忍而扭曲。
与此同时!我的右手也将那被强力挤压出大量浓稠褐色汁液的药草断口,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狠劲,死死地按在了刚刚被我强行挤压破开的脓包破口处!
刺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烙铁烫在生肉上的声音响起!
伤口瞬间腾起一股带着刺激性药味、极其诡异的白色雾气!
“吼嗷——!!!”
紧接着,就是一声足以震塌整个洞窟的、凄厉到变调的狂暴惨嚎!!!
雪狼王那条如同巨柱般的左前肢猛地抽搐!巨大的力量像是被瞬间引爆!那条肌肉虬结的伤腿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几乎不受控制地就要向侧方横扫过来!其攻击范围,足以将我渺小的身躯像苍蝇一样拍碎在冰冷的洞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