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哥的电动车撞上我的瞬间，整座城市静止了。 热咖啡悬停在半空，鸽子翅膀凝固在阳光下。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猩红倒计时： 「你已窃取人类共同时间资产24小时。」 「惩罚者将在1分钟后开始追捕。」 我惊觉这场时间暂停唯独没困住我……和即将到来的死神。
外卖小哥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几乎占满了我的整个视野。他拧足了电动车把手，老旧电池爆发出绝望的嘶鸣，锈迹斑斑的车头带着一股蛮不讲理的风，直挺挺朝着我的腰侧撞过来。
我能清晰闻到车把上廉价橡胶的味道，混杂着他后箱里泼洒出的、浓烈的廉价盖浇饭味。旁边报刊亭摊主手里刚甩出的五毛硬币，恰好悬停在我视野边缘，翻滚的银光冷硬地刺痛着我的神经。
一切都静止了。
除了我。
热咖啡泼洒的棕褐色液体停在离我裤腿五厘米的空中，凝聚成一团怪诞黏稠的果冻。一只灰鸽子翅膀僵在阳光下，蓬松的羽毛如同生铁铸成。行人张着嘴，声音被彻底抽空，表情凝固在上一秒的闲适或焦虑里，像打翻了的劣质蜡像馆展品。远处车流堵塞成的金属长龙，彻底死寂，尾气凝成的灰蓝色薄雾成了诡异的固体飘带。
心脏在瞬间的凝滞后，猛地炸开！血液轰隆隆冲上头顶。我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冷汗刷地从额角、脊背冒出来，瞬间冰凉。
怎么回事？！我…撞死了？灵魂出窍？
巨大的死寂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实质的压力，挤压着我的耳膜嗡嗡作响。空气凝固得像水银，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变得艰难无比。我猛地吸了一口——吸进肺里的只有冰冷、毫无生气的空虚感。
这诡异绝伦的画面死死攫取着我的意识，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同时攥住了心脏。
“嗡——嗡——嗡——”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成了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刺耳的活物！
这突如其来的活体震颤把我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心脏被狠狠揪了一把，慌得几乎要从喉咙里呕出来。
谁？什么东西？！
手指发僵发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摸索着伸进裤袋。冰凉的金属外壳触感像是块沉重的冰。指尖哆嗦着划过屏幕——
屏幕亮起刺目的白光。没有信号，没有日期，没有任何多余信息。屏幕中央，一个血红色的、扭曲着如同正在淌血的沙漏图标突兀地钉在那里。
图标下面，两行仿佛被烧灼出来的、同样猩红的宋体字，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恶意：
【警告！你已窃取并激活人类共同体时间资产——24小时。】 【惩罚追捕程序启动中…追捕者抵达倒计时：00:59…58…57…】
猩红的数字冰冷而残酷，毫不停歇地跳动着，如同死神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
窃取？！时间资产？！惩罚？！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太阳穴！一股寒流从脊椎骨直冲上头顶，头皮炸开般发麻！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凉透了。
我猛地抬头，目光惊惧地扫过这片死寂凝固的世界——那凝固的外卖小哥，凝固的行人，凝固的车流……不是实验事故，不是神灵显灵……唯独困不住我……
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要命的倒计时！
窃取时间？我干什么了？！我刚刚明明只被一辆破电动车撞了！
愤怒、恐惧、荒谬感搅成一团灼热的泥浆，堵在喉咙口。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四周凝固的空气像万吨巨石压在身上，肺部灼痛，几乎要爆炸！
54秒……53秒……
视野里那颗凝固在半空的五毛硬币，冰冷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不！跑！
这个念头如同高压电击穿麻木的神经！
身体里最后一丝本能被这猩红的倒计时彻底点燃。管他妈的是什么原因！不管谁要来！待在这里等死？！
双脚猛地蹬住油腻僵硬的地面，爆发出全部的力量！身体像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猛地朝着凝固车流缝隙里唯一空出的那条狭窄机动车道窜去！那里是车辆构成的混乱迷宫，是此刻唯一能提供一点点遮挡的掩体！
鞋底摩擦着死寂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凝固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大幅度的动作都异常吃力。
撞入车辆间的空隙，车身冰凉的金属和轮胎橡胶的怪异气息扑鼻而来。我根本不敢看那血红的倒计时，只管压低了身体，像一头被无数枪口瞄准的野兽，拼尽全力、跌跌撞撞地在静止不动的钢铁巨兽缝隙里亡命穿梭！
倒计时还在滴答。
30秒…29秒…28秒…
每一下跳动都扯紧心脏！那个“追捕者”，会是什么？从哪个方向出现？手里拿着什么？
念头混乱如麻。冰冷的恐惧感像无数条细小的蛇，沿着脊柱飞快爬行，所过之处一片麻痹。
第二章：死神倒计时
人行道边缘冰冷的金属围栏狠狠磕上我的胯骨，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当场跪下去。但我只踉跄了一下，借着围栏硬邦邦的冰冷触感，反而把自己往前一推！
动作大得带起了风声，在凝固的世界里显得无比刺耳。
窜进车辆构成的金属丛林深处！七扭八歪的车辆像一堆巨大冰冷的墓碑，沉默地伫立着。引擎盖上反射着凝固的天空，灰蒙蒙一片。车内驾驶者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虚无的死寂。空气里悬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颗粒，如同玻璃罐子里凝固的雾气。
躲在这里面，视线受阻，也许追捕者找不到……
我猛地停在一个撞得几乎变形的出租车屁股后面，身体紧贴着冰凉扭曲的金属板。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在薄薄的皮囊下疯狂撞击着肋骨，像是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灼痛。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流进眼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视野边缘模糊一片。
屏住呼吸，像是要把自己完全从这凝固的世界里抹去。眼睛死死瞪大，透过几辆歪斜汽车车身间的缝隙，死死盯向我刚刚仓皇逃来的方向——
那个报刊亭，那辆撞向我的电动车，那个凝固的外卖小哥惊恐的脸……路口空无一人。
没有追兵。没有想象中穿着制服或者一看就非人形态的“惩罚者”。
时间……时间？！
我猛地哆嗦了一下，慌忙低头去看死死攥在右手里的手机！
猩红的倒计时依旧狰狞：
【…追捕者抵达倒计时：00:04…03…02…01…】
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跳！要来了！不管是什么！
我猛地抬头，眼睛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几乎要瞪裂开来！
00:00——
时间归零的刹那！
视野边缘，紧挨着我藏身出租车的一辆纯白色SUV驾驶座车窗前，距离我大约三米远的地方，空气骤然扭曲！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光效！更没有撕裂空间般的特效！
只是那块区域的光线像是不知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抹除、又粗暴地塞进来一样，瞬间发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乱感！
下一秒，一个人影突兀地立在了那里！
就像是最高清的影片播放时，突然有一帧被毫无过渡地硬生生粘贴进去！
那是个“人”！
一个穿着城市道路养护工人最常见的那种荧光橙黄色反光马甲的男人。马甲下的工装裤洗得发白，沾染着洗不掉的污渍。他戴着一顶同样橙黄色的、帽檐压得很低的鸭舌帽。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的劳保鞋。
身高体型都很普通，扔人堆里毫不起眼。
只有那张脸——
脸上扣着一个奇特的头盔。说头盔不太准确，那东西更像是一个扁平的、光滑的金属曲面，严丝合缝地覆盖了他整个头颅！曲面是黯淡的灰色金属质地，表面没有任何反光，像是一块凝固的水泥。眼睛的位置是一块狭长的、幽深的黑色镜片，完全看不到任何属于活人的情绪流动。嘴巴位置覆盖着一片微微凸起的、同样材质的黑色蜂巢状格栅，应该是供呼吸和发声用。
一个极其标准的、执行特殊任务的机械战士形象。但包裹它的，却是最日常、最具迷惑性的环卫工人装束。
普通与诡异的致命结合，产生了一种令人极度反胃的毛骨悚然感！
他出现得如此突兀而安静。
没有丝毫多余动作。没有环顾四周。那顶着怪异头盔的头颅在出现的瞬间，就精确地转向了——
我的方向！
隔着SUV的车身，隔着凝固悬浮的无数尘埃，透过那冰冷的纯黑镜片。
我感觉到了……注视！
一股难以形容的、比空气凝固还要冰冷千倍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藏身的最后屏障！精准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我浑身的汗毛在零点一秒内全部炸立起来！
他看到我了！他真的能看到我！！
手机屏幕上，那血红的倒计时图标瞬间熄灭，取代它的，是一个同样猩红的、不断闪烁的三角警告符！符下面，一行新的、更冰冷更具体的指令弹出：
【警告！惩罚者已就绪！ 目标锁定中…锁定完成！生命特征捕捉率：97%！ 清除指令：强制执行！】
完了！没时间了！
身体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带来的僵硬！
跑！！！
几乎在“惩罚者”转动那怪异头盔看向我的同一刻，我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蹲！
“砰！！！”
一道惨白刺目的射线，如同死亡本身凝聚而成的光鞭，撕裂空气，带着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狠狠抽打在我刚才头颈部倚靠的出租车后窗位置！
车窗无声地瞬间汽化消失！那一片扭曲变形的金属车体如同被扔进了高温熔炉，爆发出刺眼的火光！大量的细碎玻璃渣和融化状态的金属碎屑如同被炸开的凝固烟花，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中！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我的头发尖端被燎到，瞬间传来焦糊的臭味！脸上如同被铁刷子狠狠刮过一样火辣辣地疼！强烈的灼烧感让我眼前一黑，几乎晕厥！
但我还在动！
身体被爆炸般的气浪推得向前踉跄扑倒！我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那辆瞬间报废的出租车残骸和那个索命的“工人”！完全是靠摔倒的惯性和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像一条受惊的壁虎，不顾一切地钻进前面几辆挤在一起的轿车底盘之下！
车身底盘冰冷的机油味、灰尘味冲入鼻腔。视线瞬间被遮挡。可那致命的白光随时可能追来！
“跑！跑！！跑啊！！！”我在心里疯狂嘶吼！肾上腺素狂飙，肌肉在极度的恐惧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和速度！
我根本不敢顺着路面跑！那只会在下一道白光下化为灰烬！
目光如电，在有限的底盘缝隙间疾速扫视——侧前方，另一辆大型越野车的底盘更高！更有利于穿行！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差！我几乎是翻滚着，手脚并用地向前猛扑，从那辆轿车底盘钻出，又拼尽全力滚进越野车更高的底盘下方！
身体与冰冷粗糙的车底板摩擦，隔着薄薄的衣物，皮肤被蹭得生疼！
【警告！规避动作成功！清除射线无效化！ 重新锁定中…预计锁定时间：12秒…】
手机屏幕上弹出血红的提示，那冰冷的【12秒】倒计时像催命符！
12秒！只有12秒！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地面！离开这个空旷的死亡靶场！
目光惊恐地在底盘上方那些凝固的轮胎、悬挂结构间搜索！头顶不远处，越野车敞开的车窗边框！没有玻璃！玻璃还在车窗框上方保持着粉碎溅射前的凝固形态！
就是那里！
我猛地用脚和后背发力，死死蹬住越野车粗壮的横梁构件，身体像压缩的弹簧猛然向上弹起！
动作大得几乎要扭伤肌肉！
上半身像条跃出水面的鱼，猛地探出越野车底盘之外！
冰冷的金属车窗边框触手可及！
来不及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扒住冰凉的金属边框！指甲和指关节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腰部狠命发力，整个身体扭曲着向上引体！
蹬住底盘的双脚同时猛蹬！
借着那股向上攀爬的力量和脚蹬的推力，我的身体狼狈无比地滚过坚硬的金属车窗框，摔进了越野车的前排副驾驶座位上！
车厢里凝固的空气被撞散，悬浮的尘埃微微扰动。驾驶座上那个系着安全带、保持着惊呼表情的中年男子凝固在那里，扭曲惊恐的脸离我不到十公分！
我没空多看，身体如同惊弓之鸟，猛地再次弹起！
目标——后座！
越野车后排空间相对宽敞！
手机屏幕上猩红的数字疯狂跳动：【…锁定时间：3…2…1…】
恐怖的白色死亡射线如同跗骨之蛆，再度从窗外激射而至！
“咻——嗤啦！”
惨白的光束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和车顶之间的缝隙扫过！高温和狂暴的能量瞬间将前排副驾驶座椅靠背上半部分以及驾驶座的头枕，连同凝固在空中的灰尘和驾驶座上那男子后颈部的空气一起，瞬间化为乌有！
只剩下被高温瞬间熔断的光滑切面和浓烈刺鼻的焦糊塑料味！
灼热的气流卷过我的后颈，皮肤一阵灼痛！
我连滚带爬扑进了后排！身体死死蜷缩在后排座椅前部的空地板上！整个座椅靠背的高度和厚实的填充物，此刻成了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可怜屏障！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锤击着耳膜！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疯狂地抽搐，然后爆发出擂鼓般的重击！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耳朵里除了这疯狂的心跳，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视野边缘发黑，窒息感重重压下来。
完了……完了……要……死……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
【警告！心跳频率超过阈值！（198 bpm）】 【异常精神波动：检测到强烈生命活性信号！标记度上升！】 【警告！惩罚者已重新获取高强度生命特征信号！清除模式提升！物理搜索强度提升！】
该死的！心跳？！情绪？！也被他监测？！
恐惧瞬间达到了顶峰！身体因极度的紧张和绝望而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拼命蜷缩，再蜷缩，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团塞进地缝里。
车底悬停的玻璃渣和金属碎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致命攻击。
时间……凝固的时间……它还在流淌吗？那个倒计时多久会再来？
车外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脚步声。
只有我自己疯狂如雷的心跳，以及牙关打颤的声音。
那个戴着诡异头盔、穿着环卫工马甲的“惩罚者”，它……走了吗？还是在车外，像死神一样无声地等候？
我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拳头，试图压抑喉咙里的惊喘，铁锈般的血腥味在齿间弥漫。冰冷的目光绝望地在后排狭窄的空间里四处搜寻——
驾驶台上扔着半包烟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车座缝隙里卡着一个小巧的迷你工兵铲钥匙扣……
我的眼睛猛地凝固在后排中央扶手盒上！
盖子没盖严，半开着。
里面……躺着一把刀！
一把水果刀！细长，闪着冷冽的寒光。刀柄是黑色的塑料，廉价但实用。刀尖，异常锋利！
是凝固前车主切水果随手放进去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点！一股冰冷的寒流瞬间冲垮了无边的恐惧！
水果刀！那把小小的、放在平时甚至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水果刀！
它静静躺在那里，在凝固的世界里，闪烁着唯一能带来一丝触感和掌控感的光芒。冰冷，坚硬，具有穿透力。
和外面那个带来高温汽化的死亡白光完全不同的力量形式。原始，但直接！
视线猛地抬起，隔着破碎的车窗框间隙，死死盯向外面的街道——那个穿着橙黄色环卫工马甲的恐怖人影。他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如同一块冰冷的、不协调的黑色墓碑。那光滑的灰色头盔毫无表情地正对着我藏身的越野车方向。
他还没走。
他在扫描。在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搜寻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生命活动痕迹。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要挣脱束缚冲出去。咚咚！咚咚！每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
但这一次，跳动的节奏里，一股疯狂的、被逼到绝境后的狠厉，正随着血液，从指尖一路烧回大脑深处！
不能！不能就这样等死！
必须抓住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丝微小的可能……
视线如同磁石，再次粘在那把冰冷的水果刀上。
时间……凝固的时间里，能做什么？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毒蔓，疯狂滋生。
……
凝固的空气被搅动，悬浮的尘埃颗粒如同凝固的星云微微旋转。
“惩罚者”顶着他那个平滑冰冷的灰色头盔，脚步无声地踏在僵硬如铁的柏油路面上。他走得不快，方向极其明确地靠近那辆千疮百孔的越野车。纯黑的镜片没有任何情绪的流动，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冰窖，直接锁定目标。
车外一片死寂。
车内同样。
后排地上，只剩下一小片深色的污迹——那是苏白之前被高温擦伤滴落的血点，此刻凝固得像一颗暗红色的塑料珠子，毫不起眼。
“惩罚者”的脚步停在了后排车门破碎的车窗外。
距离……正好足够探头窥视内部那唯一的隐蔽角落。
灰色头盔微微前倾，那黑洞般的镜片精准地对准了后排座椅与前排之间的狭小空间——那个理论上能藏下一个人蜷缩身体的角落。
镜片下方，一个微不可查的红点一闪即逝，如同毒蛇的舌信无声吐出。
扫描开始了。
车内空间结构、物质成分、能量残留……所有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那黑色镜片后的处理单元里高速流过。
没有异常生命热源。
没有呼吸震动频率。
没有逃逸的电子信号扰动。
所有物理参数都处于绝对的静止凝固态……除了那团被判定为毫无价值凝固血渍的物质……
“惩罚者”的身体，在无声的扫描后，像一尊真正的雕塑般，在原地凝固了整整十秒。那顶冰冷的头盔纹丝不动，如同融入这凝固画卷的一部分。
时间仿佛也被拉长了。
十秒钟后，“惩罚者”僵硬地转动他那覆盖着金属曲面的头颅。那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刻度感。
目标似乎……消失了？
它缓缓直起身，不再向车内窥探。厚重的劳保鞋靴子底带着凝固在地面的灰尘，向后移动了一小步。
准备离开。
就在那靴子底抬离地面的瞬间！靴子侧面一小块沾着的、颜色稍深些的凝固泥点，微不可察地裂开了一丝缝隙！
与此同时——
车底！
我，苏白，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极致压缩的弓，死死趴伏在冰冷肮脏的轿车底盘横梁上！双臂向前伸展到极限，肌肉和韧带紧绷得像下一秒就要撕裂！右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凉的塑料柄水果刀！
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裂开！血丝密布！瞳孔死死锁住上方缝隙外，那双正缓缓抬起后撤的劳保靴！
来了！
就在那双靴子底的泥点完全离开地面的零点一秒！当它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我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限释放的捕兽夹，腰腹、双腿、手臂所有力量瞬间爆发！猛地向前上方弹起！
底盘缝隙上方！那双劳保鞋刚刚抬起的脚跟位置之上！越野车底盘边缘粗糙的金属！就是我唯一借力的平台！
砰！左肩狠狠砸向冰冷的边缘！
同时，持刀的右手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和全部的凶狠——朝着上方近在咫尺的目标——那正缓缓抬起的、覆盖在劣质工装裤小腿部位的橙黄色马甲下摆，狠狠扎了过去！
刀尖带着刺骨的杀意，刺向腿部后侧腘窝的位置！大血管和神经丛的交汇点！
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破坏！瘫痪！让他动不了！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又极其清晰的入肉声！
水果刀锋利无比的刀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如同戳破了一张脆弱的纸！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普通材质的工装裤，深深刺入了下方支撑着躯体的肌肉组织里！
成功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零点一秒。
被刺中的小腿部位，没有任何预想中的喷血！甚至没有一丝活人肌肉被刺穿时该有的震颤收缩！那腿部的肌肉触感，坚硬冰冷得如同包裹着皮革的……合金！
不…不是人？！
同时！
那被扎中的“小腿”猛地向上绷紧，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完全违反了关节结构的怪异角度！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力量从接触点凶猛地反震回来！
咔嚓！
塑料刀柄在我手中瞬间碎裂！虎口剧痛，整个手腕到肩膀像是被千斤重锤狠狠砸中！
“呃啊！”剧痛让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几乎在同一刹那！
“惩罚者”那张平滑的灰色头盔瞬间锁定我的方位！头盔下方呼吸格栅里爆发出一阵短促而尖锐、完全不似人类的电子嘶鸣！声音不大，却刺得人耳膜生疼！
嗤——！
他根本没有任何停顿！反身！抬手！一道比之前更加刺眼、凝实如钻的白色死亡射线如同怒龙出海，在他转身的同时便撕裂了凝固的空气，朝着我暴露在车底外的半截身躯爆射而至！
比思维更快！那白光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瞬间就抵达了我的面前！
躲？！身体还被那巨大的反震力冲击得向后倾倒！根本无法躲避！
瞳孔里只剩下那吞噬一切的白！
要死！！！！
“嗡——”
一道柔和、近乎无形的淡金色光膜，如同最精准的幕布，毫无征兆地从我身后的某处空间瞬间展开！光膜极薄，只薄薄地覆盖在我身前半米处，面积仅容一人遮挡！
死亡白光在千分之一秒内凶狠地撞在这层薄如蝉翼的光膜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道凝练到极致、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白光射线，撞上光膜后，如同强弩之末撞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沼泽！
剧烈波动！能量被分解、被吸收、被中和！
嗤嗤嗤……
细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中的声音疯狂响起！白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散！
最终，在白光尖端距离我眼睛不到五厘米的地方，彻底烟消云散！只在凝固的空气中留下几缕极其细微、迅速凝固的白色烟雾波纹！
一切发生在瞬间！
白光消失的刹那，那层救命的淡金色光膜也随之溃散无形，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整个人被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带得向后重重摔在越野车的车身上，眼前发黑，肺部剧痛！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法理解的震惊交织在一起。
谁？！刚才是谁？！
没等我看清！
“惩罚者”的头盔猛地转向斜后方——光线传来的方向！那平滑的灰色曲面上没有五官，却散发出极致的暴怒和暴戾气息！
“目标——生命信号——确认！” “清除指令——错误识别！”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 “锁定干扰源——”
毫无情绪起伏的冰冷电子音第一次从他身上响起，带着刺耳的蜂鸣！那不是人声！完全是机械合成！每一个音节都冰冷刺骨！
他根本不再管摔在车身上的我！那覆盖着金属的、坚硬得不像生物的腿猛地跨出一步！步伐沉重，无视膝盖后那个被我刺出的、正不断溢出微弱暗蓝色粘稠液体的孔洞！液体滴落在地面，凝聚成不祥的深色珠状。
他转向了我右后侧十几米外的一片废墟角落——那里是几辆挤压变形的轿车和一个歪倒的广告牌形成的狭小缝隙！淡金色的光，似乎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是他？！
第四章：时间的残响
身体重重撞在扭曲的金属车身上，骨头像是散架般轰鸣。肺部炸开似的疼，每一次抽气都裹着血腥味。我挣扎着抬起头，视线里一片模糊晃动的黑影。
“惩罚者”巨大的脚掌正踩向那片废墟角落！那双劳保鞋踩在被挤压成团的轿车金属外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盖在上面的广告牌塑料碎屑噼啪作响。
阴影覆盖下来！
就在那包裹金属的头颅即将压向缝隙之时——
那废墟的阴影里，骤然爆出一声极度愤怒的、嘶哑变调的咆哮！
“滚！”
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铁，几乎听不出原声！
伴随着咆哮——“嗡！”
一道比之前更加璀璨、凝实如黄金铸成的巨大光盾，凭空在废墟缝隙前猛地拉开！
光盾炽烈！像一面熊熊燃烧的墙，带着蛮横的姿态，迎着那沉重的靴子狠狠拍了过去！
“嘭！！！”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如同重锤砸在铜钟！
淡金色的光芒狂暴地炸开！碎裂成无数光丝，飞溅迸射！空气被挤压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肉眼可见地向四周迅猛扩散！地上凝固的细小灰尘和碎屑被狠狠刮起，形成一圈灰蒙蒙的涟漪！
“惩罚者”那金属般沉重的身躯竟被这猝不及防的狂暴能量盾狠狠撞中！他发出一串尖利变调的电子啸叫，身体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蹬、蹬、蹬”连退三大步！
每一步，靴子都深深踩进僵硬的地面，留下清晰的裂痕！
那顶灰色头盔被打得猛地向后扬起！覆盖着光滑曲面的脖颈似乎发出了某种金属承压时的“嘎嘣”声！
机会！
就是现在！
我的身体在撞击之后还半瘫在冰冷扭曲的车身上，视线却死死锁定了“惩罚者”唯一暴露出的颈部下方——那里，那层看似厚实的橙黄色环卫工马甲领口上缘！
没有光膜，没有坚硬的金属或合金骨骼！只有最普通的、肮脏的化纤布料！
一个疯狂的念头瞬间攫取了我全部的思维！
逃不掉了……这东西甩不掉……
杀了他！！
身体内部仅存的、加上被激怒和被金盾鼓舞爆发的力量，瞬间沸腾！肾上腺素压榨着每一根肌肉纤维！我如同被抽出的标枪，从那冰冷的车身上弹起！用尽全力朝几步之外那个身形踉跄的巨大黑影扑去！
手里唯一的武器早已粉碎，只剩下紧握的拳头！
目标——他喉咙！
砸碎它！扼断它！结束这一切！
我的速度在求生欲的催逼下达到了极点！几乎是贴着地面暴射而出！
拳头撕裂粘滞的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指骨因用力而发出摩擦的声响！
十米……五米……三米……
就在我的拳头带着风声即将触及那肮脏布料下若隐若现的喉结轮廓的刹那——
那双刚刚稳住身形、深嵌在碎裂地面中的劳保鞋，猛地一顿！
那个向后仰着的、顶着一整块灰金属的头颅，以一种人体颈椎绝对无法承受的、完全机械式的精准——咔！瞬间回正！
平滑的灰色曲面头盔上，那块细长的黑色镜片，冰冷而高效地锁定了近在咫尺、带着疯狂杀意扑来的我！
镜片深处！
没有瞳孔，没有波动。
只有瞬间亮起的一点——白！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小、都要凝聚、却明亮刺目到如同直视太阳核心的一点白！
那是……枪口？
不！
比枪更直接！
那是……死亡本身！
绝望像冰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的瞳孔。
来不及了……
这次，没有光盾。
光点刺穿凝固的空气，距离我的鼻尖只剩一米……
“不——！” 那个藏身废墟的人影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一片黯淡破碎的金光碎片徒劳地在他指尖闪烁了一下，然后如同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
就在那点凝聚到极致的白炽即将喷薄而出的最后一刹那——
嗡——
一阵极其低沉、如同远古巨鲸长吟般、仿佛渗透了整个凝固时空的震颤，毫无征兆地从大地深处，不，是从这整个凝固世界的规则底层，骤然升起！
嗡…………
声音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穿透力！
那个点亮的白光，在这低沉轰鸣响起的瞬间，如同遭遇狂风侵袭的微弱烛火，骤然熄灭！
不止白光消失！
那个穿着环卫工马甲的“惩罚者”身体猛地一僵！
他那正准备终结我的动作凝固了。抬起的右臂停在半空。头盔上闪烁不定的细微指示光点如同被掐灭的烟头，瞬间全部黯淡无光！整个人如同被彻底切断了能源的机械傀儡，保持着向前攻击的姿势，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和威胁！
他僵直在原地，成了一个更大的雕塑。只有左膝后面那个被我刺穿的孔洞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凝固沥青般的暗蓝色粘稠液体，正异常缓慢地、一滴一滴沁出来，凝在空中。
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更深沉、更绝对、覆盖一切的静止。
除了……
低沉轰鸣声还在持续。
嗡…………
我扑击的动作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定格在距离“惩罚者”喉咙仅仅一米多的半空中。身体被一股难以抗拒的规则力量彻底压死！像是被封在了密度极高的琥珀里！只有眼球还能勉强惊骇万分地转动！
我看到了……
远处街角那片刚才爆发出淡金光盾的废墟阴影角落。
一道人影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个……男人。身形相当挺拔，或者说……是凝固前保持的姿态相当挺拔。
他穿着件皱巴巴、布满污痕的灰色夹克外套，里面的浅色衬衫领口敞开，同样沾着凝固的深色污渍。裤腿被刮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覆盖着一层干涸结痂的暗红色血迹和灰尘，已经完全模糊了五官本来的模样。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布满了恐怖的血丝，眼白浑浊发黄。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与这凝固死寂、与刚才的咆哮绝望都截然不同的……近乎疯狂的、燃烧生命般的狂喜？
那双布满血丝的狂喜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的左手！左手上，戴着一个……怪异的装置？
像是由无数细微的、如同纳米虫般不断蠕动组合起来的……金属手环？暗哑的灰蓝色光泽，在覆盖他整个小臂的装置表面流动着。而那低沉穿透整个世界的“嗡”鸣声，正从这微型的装置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微弱的涟漪！
嗡…………
他的右手，死死按在装置的一个不断微微震动的节点上！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仿佛在拼尽全身力气维持这个震颤的频率！
装置侧面，一个极其微小的信号灯，正疯狂闪烁着一种不稳定的橘黄色光芒！
他的嘴唇咧开了，粘着血痂和灰尘，露出一个无声的、扭曲的狂笑口型。
是他？！这个装置？！维持着更深层的静止？！困住了那个暴走的“惩罚者”？！
我甚至……看清了他脚边，那顶和我怀里一模一样的……闹钟！
倒计时还剩1秒的闹钟！
是他！另一个被拖进来的？！“偷”时间的人？！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狂喜和火焰的眼睛，如同两道探照灯，瞬间穿透凝固的空气，死死钉在了我的脸上！
然后，他的嘴唇再次无声、疯狂地开合。
我死死盯着他的口型，大脑在瞬间的空白后，艰难地识别出那几个无声的唇形音节——
“……快……”
“……找……时……”
“……源……”
“……实验……”
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完全成型——
噗！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亮银色细线！比头发丝还要细！从远处一座写字楼高层一扇凝固破碎的窗户里电射而出！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声音！
如同最精准的死神之线！
瞬间贯穿了废墟边缘那个男人燃烧着狂喜的头颅！
从左边太阳穴，精准地穿透到右边！
动作凝固在他的脸上。狂喜还未散去，绝望还没来得及重新浮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浑浊、死寂。
嗡鸣声戛然而止。
覆盖他手臂的纳米装置瞬间失去光泽，哗啦一声分解、崩散，如同崩塌的沙塔，化为一片黯淡的灰色粉尘，覆盖在他刚刚倒下的、瞬间失去生命的身躯之上。
维持深层静止的源头，断了。
“惩罚者”身体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完全熄灭的黑色镜片深处，一点猩红，如同地狱火焰被重新点燃，悄然亮了——
第五章：终焉黎明
他死了。
尸体无声地扑倒在凝固的尘埃里。手臂上那团灰蓝色沙尘般的物质迅速失去粘性，被一股凝固世界的风（或者说，是这股力量消失带来的微小扰动）吹散。
那双燃尽火焰的眼睛最后定格的方向，正好朝着我的位置。
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那凝固的惊愕和骤然熄灭的生机。
源头……断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被极寒冻住。
嗡鸣声消散的瞬间，如同按下了某个无声的开关。
“咔哒……”
非常细微、仿佛生锈发条强行启动的机括摩擦声。
就在我眼前，那个保持前扑姿势凝固的“惩罚者”体内传来。
他垂在身侧、刚刚熄灭光芒的右臂，极其艰难、缓慢地向上抬起了一寸！覆盖着小臂的荧光马甲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顶在我正前方的那颗平滑灰色金属头盔，也极其僵硬地向前转动了一度！
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地狱深处的熔岩核心，在那片纯黑的镜片后骤然爆发！冰冷、暴戾、带着摧毁程序的怒火！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强烈的空间波动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他为核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凝固的空气被强行挤压、撕扯！悬浮的尘埃瞬间被排开，形成一个短暂的、浑浊的圆环！
这股恐怖的波动狠狠撞在我身上！
砰！！
我整个人像被无形的攻城锤正面击中！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五脏六腑都在瞬间移位！剧痛还未清晰传来，后背重重砸在一辆凝固货车的冰冷金属厢板上！眼前一阵发黑！
“咳咳！”一口血沫从喉咙里呛出来，瞬间凝成血珠悬在半空。
追捕……回来了！而且带着被羞辱后的彻底狂暴！
手机疯狂震动！我根本顾不上看它弹出什么！
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镜片已经牢牢钉在我身上！
“清除程序……失控状态……严重干扰……” “指令覆写……物理摧毁……最高优先级……”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带着混乱的杂波嘶鸣，不再是毫无情绪，里面充满了被强行打断重启后的狂怒！ “锁定……强制……抹除！”
“惩罚者”顶着重启后沉重僵硬的身体，像一台功率开到极限的战争机器，一步踏出！
他脚下的凝固路面瞬间蛛网般碎裂！裂痕无声地飞速蔓延！
一步！
仅仅一步！沉重的机械残躯如同瞬移般，瞬间越过七八米的距离！重新矗立在刚才那男人倒毙的废墟旁！离我只有不到十米！
我和他之间，几乎……没有任何遮挡！
那抬起的右臂，掌心正对我！掌心中间一个暗黑的孔洞深处，无比刺眼的惨白色光芒正在狂暴凝聚！能量激增带来的空气高频扭曲波纹肉眼可见！周围悬浮的尘埃被瞬间蒸干汽化！光线在那掌心周围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塌陷的黑洞！
光芒亮到了极致！
就要喷发！
我的瞳孔被那毁灭光芒刺得瞬间失明！
结束了吗？
被抛弃在凝固时间里的蝼蚁……
就在那彻底湮灭的白光即将从掌心喷涌而出的零点零一秒——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的细微声响。
从“惩罚者”头盔正对着我的那面平滑的灰色金属曲面正中央响起。
一个微不可察的炽白小点，如同被腐蚀的金属上突然出现的细小熔孔，无声无息地在金属表面上显了出来。白点的核心，只有针尖大小。
这变化细微至极，却让即将毁灭我的“惩罚者”整个机械躯体剧烈震颤了一下！
他右掌心那蓄势待发的毁灭白光，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骤然黯淡了大半！凝聚的形态都变得极其不稳定！
发生了什么？！
没等我看清——
嗤…嗤…嗤嗤嗤……
那平滑坚硬的灰色金属曲面头盔上，以那个微小的炽白原点为中心，瞬间爆发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疯狂蔓延的黑色裂纹！裂纹细密到极致，瞬间遍布了整个头盔的前半部！像是精美的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后形成的冰裂！
裂纹的核心点——那个炽白的原点——猛地膨胀！
噗！
如同扎破了一个装满沸水的气球！
灰色的金属碎片混合着内部爆裂飞溅的、如同细小高压水柱般的暗蓝色粘稠液体，猛地从那个爆裂点喷射而出！
碎片和液滴诡异地悬停在爆裂点前方半米处！形成一个由凝固碎片和液体构成的小型爆炸冻结图！
头盔……爆了！
没有惊天巨响，没有血肉横飞！只有一种精密机械被从内部瞬间摧毁的冷酷粉碎！
失去大半个前半部头盔的“惩罚者”，露出了内部令人头皮炸裂的真相——
一个球形的、闪烁着复杂回路、无数细微光纤如同血管般搏动的精密银色金属基座！
没有任何五官！没有任何类人结构！无数点状的蓝色、红色指示灯在球面上疯狂无序地闪烁、爆裂！大量细密的电弧如同垂死的蛇群在破损的金属元件间疯狂跳跃、炸裂！滋啦作响！
那毁天灭地的死亡射线掌心中，光芒瞬间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冒着微渺黑烟的破损圆孔。
“惩罚者”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是短路的高压电设备！粗壮的合金肢体疯狂扭动！金属关节发出可怕的撕裂声！带着毁灭力量的右臂不受控制地乱挥！
砰！
坚硬的金属拳头狠狠砸在他旁边的废墟碎石堆上！凝固的石块瞬间化为齑粉！
嗡——嗡嗡——
一阵高频、尖锐到仿佛要刺穿整个凝固时空的电子悲鸣从那个破损的银色球体内猛烈爆发！
声波仿佛有实质！震得我耳膜剧痛，大脑像是要被搅成浆糊！眼前整个世界开始剧烈摇晃、扭曲！
嗡——
嗡鸣达到顶点！
整个球体结构内部骤然亮起一片刺目的赤红色警报强光！
滴……滴……滴……滴！
“惩罚者”的身体猛地僵直！挺立如同标枪！
然后——
噗！噗！噗！噗！
无数细小的、被烧穿的破口，如同溃败的堤坝，同时从他整个身躯各处装甲接缝、破损部位猛烈喷射出来！
滚烫的、如同稀薄岩浆般的暗蓝色粘稠液体！混合着破碎的金属碎片和彻底烧毁的线路板残渣！
喷射形成的血与火的诡异冰冻雕像，瞬间将他彻底包裹！
那毁灭性的高频悲鸣瞬间停止！
庞大的、刚刚还要撕碎一切的躯壳，僵直了大概半秒。
下一秒——
轰隆！！！
无声的爆炸！
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只有那巨大的机械残躯瞬间解体！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爆！
无数大大小小的合金碎片、线缆残骸、粘稠的暗蓝色液体、如同暴雨般无声地朝四面八方猛烈喷射！
像是瞬间盛开的巨大、狰狞而诡异的金属花朵！
时间……依旧凝固。
这场寂静无声的金属爆炸，将破片和致命液体冻结在半空，形成一片覆盖大半个街道的致命荆棘地带。
我被这突如其来、惊悚到极点的变故惊得完全呆滞。
刚才那金属头盔内部的腐蚀……是那个倒毙的男人最后散落的灰色粉尘？还是那装置湮灭时溢出的未知能量残留？
没人知道答案。连制造死亡的“惩罚者”本身，也已经成为这凝固画卷里一片静止的死亡拼图。
我瘫坐在冰冷的车身上，浑身骨头都在刚才的撞击中发出呻吟。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部的剧痛，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锈味。视线艰难地扫过这片狼藉——报废的车，凝固的爆炸碎片场，不远处那具姿势扭曲的尸体……
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
他的手，无意识地张开着。在他手边地面厚厚的浮尘里，一样小小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
一个……U盘？或者更像一个微小的芯片卡？金属外壳，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标识。它安静地躺在凝固尘埃里，反射着冰冷的光。
那个男人最后狂喜的眼神……那个无声的唇形……
……快……找时……源……实验……
【实验】？！
视野左上角一直隐没的暗红色沙漏图标，突然开始疯狂闪烁！
同时！一种更深沉、更宏大的震动！不是从脚下！而是仿佛来自头顶！来自这凝固宇宙的规则之上！如同整个时空泡的膜壁被巨大的力量挤压！
嗡…………
这震动远比刚才手环的嗡鸣更为厚重！更为迫近！带着一种强制执行、不可抗拒的规则意志！
视野中，猩红的沙漏图标猛地炸开！碎片飞溅！
一行冰冷的红色文字迅速覆盖了整个视野：
【警告！异常高维时空干涉力场正在强行介入！】 【警告！凝固场域（编号：G-Kappa）遭遇强制覆盖性还原操作！】 【强制还原倒计时启动：00：00：05…04…03…】
要恢复了？！凝固的时间要恢复正常了？！那那个尸体……那个炸飞的“惩罚者”……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强忍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猛地从车身上滚下来！扑向那具尸体旁边！
就在倒计时数到“01”的瞬间！
我的指尖死死抠进了冰硬的尘埃！
啪嗒！
那枚微凉的、金属外壳的芯片，被我攥在了剧烈颤抖的掌心！
掌心合拢的刹那——
嘀嗒！
凝固的世界碎裂了。
声音瞬间灌满了耳朵！车辆重新启动的轰鸣！行人的惊呼和议论！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呜咽！外卖小哥电动车电机的吱呀声……
热咖啡“啪”地一下泼溅在我裤腿上，灼热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
凝固的空气骤然流动，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橡胶焦糊味、还有……新鲜铁锈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膻气息扑面而来！
时间，活了。
“哎哟我去！兄弟你没事吧？！”一声惊惶的呼喊砸在我耳边。
我猛地抬头。
那个外卖小哥手脚并用地从歪倒的电动车上挣扎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他身后，刚刚凝固的行人瞬间“活”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聚拢过来。好奇的、担忧的目光织成一张网。
“流……流血了！好多血！”有人指着我的裤腿和擦伤的脸惊呼。凝固时飞溅的玻璃渣在恢复流动的瞬间割开了皮肉。
警察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目光扫过刚刚爆发过死斗的战场——
街对面，那具倒伏在废墟边的尸体不见了。连同散落的灰色粉尘，仿佛从未存在。那里只剩下一个歪倒的广告牌和几堆扭曲的废旧金属零件——是几辆被撞得报废的轿车遗骸。
那个四分五裂的“惩罚者”……更是毫无痕迹。
只有那辆千疮百孔的越野车无声地停在原地，车窗扭曲，前排被融毁的座椅和头枕狰狞地展示着金属的疮疤……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重的事故，或者……被某种超高温武器近距离破坏过？
“……初步判断车辆结构遭到未知高温瞬间熔毁……原因不明……”一个警察翻着记录本，用困惑的语气说着，“先检查伤者吧。”
混乱。无序。只有被短暂凝固的废墟痕迹，和刚刚恢复正常时间流动后遗留的少量“证据”。
我浑浑噩噩地应付着警察和救护人员的询问。眼神空洞。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咖啡的烫伤、脸颊的血痕、撞在车身上的骨痛。
但无人相信刚才那场凝固的追杀，那个诡异的“惩罚者”，和那具消失的尸体。
世界被平滑地接了回去。那短短24小时的“凝固”，像一段被强行剪去又无缝粘贴的底片。
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消毒水味刺鼻。医生说着“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的诊断结果。警察做了笔录，留下困惑的表情离开。
我摊开手。
掌心静静躺着那枚冰冷的金属芯片。造型极简，边缘圆润冰冷，触感坚硬。表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记，只有一个极其微小的、需要凑到阳光下才能看清的激光蚀刻标识——
一个抽象的、扭曲如莫比乌斯环般的符号。环体表面，还有几处微小的、如同电子回路的凸起点。
我看着这个符号。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那个男人最后的唇语在耳边回荡：
“……快……找时……源……实验……”
他死了。他的脸……凝固在血污下看不真切，只有那燃烧狂喜的眼睛……
眼睛……？
我猛地从口袋里摸出同样经历了凝固风暴的手机。屏幕有些龟裂。颤抖着点开通话记录——那个只来得及拨通就被凝固的号码——我父亲！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
为什么是空号？！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就在我把手机拿到面前，视线无意中扫过病床旁边的床头柜时——
柜子上，一个医院提供的平板电视遥控器旁，静静地躺着一支……普通的黑色水性笔？
但那支笔！
黑色的塑料笔管上，靠近笔夹的位置，赫然残留着几点细小的……
干涸的、暗蓝色的……
粘稠液体凝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