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诗诡长安(玉龙子案)

精选章节

1 诅咒蔓延

天牢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潮湿、霉烂、以及排泄物混合着血腥的恶臭,是这里永恒的气息。沉重的镣铐锁住手脚,冰冷的石壁汲取着体温。李白靠坐在角落,闭目调息。体内多重人格在极致的压抑中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游仙者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牢房内外每一丝危险的波动;侠客的锋芒在鞘中低鸣,随时准备应对突袭;思乡者的愁绪沉淀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却也带来对生命最原始的渴望;而愤世者的怒火,则被强行压制,化作胸腔内无声的惊雷。

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或者说,是风暴中心的短暂宁静。杨国忠府邸被三司联合彻查的消息,通过特殊渠道(玉真公主买通的狱卒传递的饭食暗格)已传入他耳中。据说那条通往左骁卫军营的秘道已被发现,丹炉密室也被查封,现场一片狼藉。然而,关键性的证据——安禄山的亲笔信函、长生丹的成品或半成品——却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杨国忠在皇帝旨意下达前的短暂间隙,动用了所有力量进行了毁灭性的清理和转移。

“狡兔三窟,毒蛇断尾……” 李白心中冷笑。杨国忠虽元气大伤,朝堂威信扫地,但根基未倒。而自己这个揭破其画皮的人,就成了他必须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天牢之内,杀机四伏。高力士掌控着内廷,天牢的狱吏中必有他的爪牙。送来的饭食,李白只敢浅尝辄止;深夜牢房外任何异常的声响,都让他瞬间警醒。游仙人格甚至数次捕捉到牢门锁孔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带着恶意的窥探目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与戒备中,一股新的、更诡异恐怖的阴云,开始笼罩整个长安城。

“诅咒……是诗诡教的诅咒!”

“又有人暴毙了!死状和沉香亭那个侍女一模一样!”

“太可怕了!听说只要接触过玉龙子相关之物,就可能被诅咒盯上!”

“嘘……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断断续续的、充满恐惧的议论,从偶尔经过牢房外廊道的狱卒口中飘入。起初只是零星传闻,很快便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连天牢这最封闭的地方也无法幸免。死亡,离奇而恐怖的死亡,开始在长安城内频繁发生。

通过玉真公主设法送来的密信,李白得知了更详细、更惊悚的情报:

死者身份各异:有负责打扫供奉玉龙子的大同殿的老宦官;有曾参与搬运玉龙子(在祭祀或转移时)的禁军小校;有收藏过一枚据说是玉龙子边角料打磨玉佩的古董商;甚至还有一位在宫中宴会上,因贵妃喜爱而被赏赐触摸过玉龙子底座片刻的诰命夫人!

死亡方式高度一致:皆是在无人察觉的瞬间突然暴毙!死状与沉香亭侍女如出一辙——双目圆睁,残留极致惊恐,口角或七窍有细微血丝渗出!尸体旁,必定留有一角染血的丝绢或纸张,上面用鲜血歪歪扭扭地写着被篡改的诗句!

篡改诗句规律升级: 不再局限于李白的诗,开始涉及王维、杜甫等当世名家的诗句,但篡改的核心都指向“玉碎”、“山河裂”、“国祚衰”等不祥意象!且每一次死亡事件后,新出现的篡改诗句中,被篡改的字数似乎都在增加!

“玉龙子碎裂是否与大唐国运有关?诅咒为何指向杨贵妃?”

诅咒的爆发,显然与玉龙子直接关联!而诅咒的最终指向,似乎隐隐锁定了杨贵妃(她佩戴玉龙子饰品,且是接触圣物最频繁的核心人物之一)!

“这是杨国忠和诗诡教的垂死反扑!也是转移视线的毒计!” 李白瞬间洞悉了这背后的阴谋(愤世者人格的敏锐与游仙人格的推演)。杨国忠因府邸被查、阴谋暴露而陷入困境,他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转移皇帝和朝野的注意力!同时,利用诅咒的恐怖,清除那些可能知晓玉龙子某些秘密、或对他不利的人!更深一层的目的……恐怕是要彻底污染、甚至摧毁玉龙子这件象征国运的圣物,为大乱铺路!而将诅咒的矛头隐隐指向贵妃,更是其心可诛!既可嫁祸,又可制造宫廷恐慌!

然而,洞悉阴谋,不等于能阻止诅咒。李白身陷囹圄,空有屠龙之志,却无缚鸡之力!他只能通过密信,将自己的分析与担忧传递给玉真公主。

转机,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到来。

玉真公主竟然亲自来到了天牢!她手持玄宗皇帝“探视问询”的手谕(显然付出了巨大代价),在几名心腹女冠的护卫下,无视了狱吏惊疑不定的目光,径直来到李白牢房前。

牢门打开,玉真公主屏退左右(包括她的女冠),只身进入这污秽之地。她依旧是一袭素净道袍,纤尘不染,在这黑暗牢房中如同皎洁明月。只是她绝美的容颜上,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虑。

“诅咒已蔓延至宫中。” 玉真公主开门见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昨日,侍奉贵妃娘娘、曾负责保管玉龙子饰品匣的一名贴身宫女,于御花园中……暴毙。死状……与宫外一般无二。”

李白的心猛地一沉!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诗诡教的魔爪,已经伸入了大内禁宫!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贵妃本人?!

“贫道试图以道法护持贵妃,更想查探玉龙子本体状况。” 玉真公主继续道,秀眉紧蹙,“然而,大同殿已被陛下下旨严密封锁,任何人不得靠近!陛下他……似乎对玉龙子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猜忌,认为诅咒源于圣物本身的不祥,甚至……”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甚至怀疑贵妃与诅咒有关!”

“荒谬!” 李白低吼,胸中愤懑难平。玄宗晚年的昏聩与多疑,在此刻显露无疑!

“更棘手的是,贫道尝试以常规道法破解诅咒残留的邪气,收效甚微。” 玉真公主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此诅咒非比寻常,它似乎与篡改的诗句深度绑定,以诗文承载的‘意’与‘势’为诅咒之力根源。寻常符箓,难以撼动其根本。”

她看向李白,目光灼灼:“李翰林,贫道苦思冥想,得一破局之想,或需你我合力!”

“公主请讲!” 李白精神一振。

“贫道欲布一座‘天姥符阵’!” 玉真公主语出惊人,“此阵乃我道门秘传,需引动天地浩然之气与山川灵韵,化虚为实,构筑一方抵御邪祟的灵域。然此阵有一关键——其阵眼核心,需以磅礴无匹、至正至纯的‘文魂’驱动!寻常儒生文气,难堪此任!”

她目光如炬,直视李白:“唯李翰林之诗魂,上接天心,下悯苍生,浩然磅礴,正气凛然!唯有以你的诗魂为引,融入符阵,方有可能压制甚至逆转这依托诗文邪意的诅咒之力!”

游仙人格瞬间被玉真公主大胆而玄妙的构想所吸引!以诗魂入符阵,文道合流,共抗邪咒!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创举!李白感到自己沉寂已久的诗心,竟在此刻蠢蠢欲动!

“贫道已推演出符阵大致脉络,然欲彻底克制此咒,需一首能直指诅咒本源、蕴含破邪意志、且能与符阵产生‘共鸣’的特定诗篇!” 玉真公主目光炯炯,“李翰林,此诗,非你莫属!唯有你,能在这囚笼之中,以心为笔,以魂为墨,写出这首破咒之诗!”

牢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雨滴敲打天牢高窗的单调声响。镣铐的冰冷,牢房的污浊,死亡的威胁……这一切,都无法禁锢那喷薄欲出的诗魂!

李白缓缓闭上眼睛。诗仙人格在体内彻底苏醒、沸腾!他的精神超越了肉体的禁锢,仿佛穿透了天牢厚重的石壁,升腾至长安城的上空!他看到了这座煌煌帝都之下涌动的黑暗诅咒之流,看到了玉龙子在深宫中散发的、因碎裂而变得不稳定、被邪力侵蚀的悲鸣灵光,看到了无数被诅咒阴影笼罩的惊恐面孔,更看到了那隐藏在幕后、扭曲篡改诗句、以万民恐惧为食的邪恶源头!

灵感,如同九天星河倒灌!胸中块垒,化作笔底惊雷!

他猛地睁开眼!无需纸笔!在这黑暗的囚牢中,他昂首向天,朗声长吟!声音不再清越,而是带着一种金石摩擦般的沙哑与穿透力,仿佛要将灵魂深处的力量尽数倾泻:

“玉魄蒙尘暗帝京,诗行篡字血痕腥!”(点名,玉龙子被污、篡诗为咒)

“妄言天命窃神柄,敢咒山河裂坤灵!”(怒斥诗诡教窃取天命、诅咒国运)

“——天姥连天横剑气!”(引出“天姥”意象,呼应符阵,象征斩邪之剑)

“云霞明灭荡妖星!”(以云霞明灭喻符阵变化,荡涤妖氛)

“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喻诅咒诡谲多变,迷惑人心)

“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以熊咆龙吟喻诅咒邪力之恐怖)

“——吾诗为引!正气盈!”(宣告以己诗魂为破咒引信)

“魂兮归来!破幽冥!”(召唤浩然正气,破除诅咒幽冥之力)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想象仙神降临,助阵破邪)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描绘仙班奏乐,列阵助威)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从宏大想象回归自身,强调破咒决心带来的灵魂悸动)

“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虽处囚笼,心志不移)

“——玉碎声如裂山河!”(石破天惊之句!直指玉龙子碎裂与国运崩裂的可怕关联,既是诅咒的根源,也是危机预警!)

“此恨绵绵……咒难绝!”(表达对诅咒的痛恨与破咒的坚定)

“安得倚天抽宝剑,扫尽邪氛……*”

> “**——还!清!明!**”(以《侠客行》壮志作结,发出破咒还世的怒吼!)

这首融合了《梦游天姥吟留别》意象与全新破咒意志的《破咒吟》,如同饱含浩然正气的惊世洪钟,在天牢狭窄的空间内轰然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实质的金光,冲击着牢房的污秽与黑暗!**诗仙人格**的才情与**愤世者人格**的怒火完美交融!尤其是那句“**玉碎声如裂山河!**”,更是蕴含着李白对玉龙子碎裂后果最深沉的忧虑与警示!

玉真公主站在一旁,美眸之中异彩连连!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随着李白的吟诵,一股磅礴、精纯、至刚至大的文魂之力,如同无形的风暴,以李白为中心轰然爆发!这股力量,与她心中构想的“天姥符阵”核心所需的“文魂”,完美契合!甚至……远超她的预期!

“好!好一首《破咒吟》!好一个‘玉碎声如裂山河’!” 玉真公主难掩激动,“李翰林诗魂通明,正气浩然!此诗,便是破咒之钥!贫道即刻回宫,以此诗意境为引,布设‘天姥符阵’!定要将这蔓延的邪咒,彻底镇压!”

她深深看了一眼镣铐加身、却仿佛身披万丈光芒的李白,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时间紧迫,诅咒正在蔓延,每一刻都可能有新的牺牲者出现!

牢门重新关上,黑暗再次笼罩。李白缓缓坐下,镣铐发出沉重的声响。胸中诗魂激荡后的余韵仍在,但疲惫感也如潮水般涌来。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向高窗外阴沉的天色。

《破咒吟》已成,天姥阵将起。然而,他知道,这仅仅是与诗诡教和幕后黑手终极对决的开始。那句“玉碎声如裂山河”的警示,如同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诅咒的背后,玉龙子的秘密,诗诡教教主的真面目,安禄山磨刀霍霍的威胁……这一切,都如同悬在帝国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长安的雨,还在下。天牢内的囚徒,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力量,寄托于那首破开幽冥的诗篇,与远在深宫的符阵之上。

2 灵都观对决

天牢的黑暗尚未完全从意识中褪去,李白已被裹挟进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幽闭之中。他身处一辆密不透风的青帷马车内,车身剧烈颠簸,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在狭小空间内沉闷回荡。刺鼻的药草味混杂着浓烈的熏香,几乎掩盖了他身上残留的牢狱气息。玉真公主的两位心腹女冠一左一右挟持着他——更准确地说,是支撑着他因镣铐沉重和虚弱而摇晃的身体。

“李翰林,得罪了。” 左侧那位面容冷峻的女冠低声道,“公主殿下以‘押解疯癫罪臣至道观清心’为名,才将您暂时带离天牢。杨国忠和高力士的耳目遍布长安,此乃险棋,务必忍耐。”

李白艰难地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马车正驶离喧嚣的城区,道路愈发崎岖,空气也带上了一丝山林特有的清冽湿意。游仙人格高度活跃,敏锐地捕捉着外界能量的细微变化。他能“听”到一种声音——不是耳朵能听见的,而是灵魂层面的共鸣与震荡!

那是《破咒吟》的诗魂之力!

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如同无形的涟漪,以某种玄奥的频率弥漫在长安城的上空,与更宏大、更深邃的某种力量交织在一起。那力量磅礴、古老,带着山川的厚重与云霞的灵动,正以一种精妙的方式编织成一张覆盖全城的无形大网——天姥符阵!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符阵的脉动。每当城中某处有诅咒邪气试图爆发,试图篡改新的诗句时,那片区域的符阵之力便会骤然增强,如同无形的堤坝,将翻涌的邪气强行压制、消融!诅咒带来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慌感,正被一种虽然微弱却坚韧不拔的清明之意所驱散。玉真公主成功了!她以《破咒吟》为引,布下了这道守护长安的文道符阵!

“符阵……起效了!” 李白沙哑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与疲惫。他能“看”到符阵的金色脉络在意识中闪烁,压制着诅咒的污秽黑气。

“是的,” 右侧那位稍显年轻的女冠脸上露出一丝敬畏,“公主殿下布阵后呕心沥血维持,城中诅咒暴毙事件已骤减!百姓恐慌稍定。殿下说,多亏了李翰林那首惊世之诗!”

然而,游仙人格的感知并未放松。在符阵成功压制全城诅咒的同时,一股极其尖锐、极其恶毒、且带着强烈熟悉感的反抗力量,如同黑夜中的毒刺,猛地刺向符阵的某个节点!那力量的核心,充满了对李白诗句的扭曲模仿与刻骨仇恨!它并非诅咒本身,更像是……诅咒的源头在试图撼动、甚至撕裂符阵的根基!

这股力量指向的方位,带着浓重的香火气与一种深沉的、被亵渎的宁静——灵都观!道教圣地!

“不对!” 李白猛地抬头,眼中精光暴涨,“有人在冲击符阵核心节点!在灵都观方向!那感觉……是诗诡教!是篡改诗句的元凶!”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马车骤然停下!

车帘猛地被掀开,玉真公主的身影出现在车外。她依旧道袍素雅,但脸色苍白如纸,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迹!显然,强行维持符阵并抵抗那股源头冲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反噬!

“李翰林!” 她的声音带着急促,“灵都观有变!贫道感应到邪力源头正借观中香火与地脉,举行某种亵渎仪式,意图污损符阵根基,甚至……反向引爆被压制的诅咒!其势凶猛,符阵恐难持久!”

她目光扫过李白身上的镣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事急从权!得罪了!” 她并指如剑,指尖凝聚一点清光,快如闪电地点在李白手脚镣铐的锁芯处!只听“咔哒”几声轻响,那沉重的枷锁竟应声而开!

“公主!这……” 冷峻女冠惊呼。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玉真公主不容置疑,“李翰林,你体内诗魂与符阵同源,对那邪力源头感应最敏!唯有你,能在重重邪障中找到核心!贫道需在此全力维持符阵,牵制其大部分力量!破局关键,在你!”

她将一柄样式古朴、剑身隐有云纹的短剑塞入李白手中:“此乃‘斩邪’,暂借于你!速去灵都观后山秘径!邪力仪式核心,必在观中禁地‘玄阴洞’!”

无需多言!镣铐脱落的瞬间,一股久违的力量感涌遍全身!侠客人格瞬间接管身体!李白接过短剑,只觉入手微沉,一股凛冽的清气顺着手臂蔓延,竟隐隐压制了体内因长期囚禁和人格切换带来的混乱与疲惫。

“跟我来!” 那冷峻女冠显然熟知路径,低喝一声,身形如狸猫般窜入道旁密林。李白毫不犹豫,提气纵身,紧随其后!思乡者人格提供着对山林环境的细微感知,游仙人格则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牢牢锁定着灵都观方向那股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令人心悸的邪力源头!

灵都观后山秘径,曲折隐秘,古木参天。越靠近道观,空气中弥漫的香火气就越发浓烈,但这香气中却混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和腐朽气息。原本该是清圣之地的宁静被一种诡异的、低沉的吟诵声取代,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清晰如耳语,时而模糊如兽吼,吟诵的正是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诗句!

“血染霓裳……山河碎……天命……归我掌……”

秘径尽头,是一处被藤蔓半掩的山洞口——“玄阴洞”!洞内深处,隐隐透出妖异的红光!那扭曲的吟诵声和澎湃的邪力,正是从洞中汹涌而出!

“就是这里!” 女冠在洞口停下,脸色凝重,“洞内必有邪教护法守卫,李翰林务必小心!我在此接应!”

李白深吸一口气,将“斩邪”短剑紧握手中,侠客人格的锐气与愤世者人格的怒火在胸中激荡!他不再隐藏行迹,体内诗魂之力轰然勃发,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烽火,朗声长啸,声震洞窟:

“藏头露尾的鼠辈!篡诗行咒的妖邪!李白在此!还不现身!”

长啸声中,他身形如电,毫不犹豫地冲入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玄阴洞!

洞内景象,触目惊心!

洞窟深处空间巨大,中央是一个以鲜血绘就的巨大符阵,阵眼处供奉的并非三清神像,而是一尊扭曲狰狞、似人非人的泥塑神像!神像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与地面符阵相连。数十名身着黑袍、面覆鬼怪面具的诗诡教徒,正围绕着符阵疯狂舞动,口中吟诵着篡改的诗咒。每一次吟诵,都有一股污秽的血光从他们身上升起,注入中央神像。神像手中的一枚物件,正散发出妖异的红光——那赫然是一枚比之前所见都大得多的玉龙子残片!

而符阵的核心,一个同样身着宽大黑袍、身形却显得异常高大的人影,正背对着洞口,高举双手,引导着所有教徒的力量,将一股凝聚了无数篡改诗咒邪念的庞大污秽能量,源源不断地轰向上方的虚空——那里,正是“天姥符阵”在灵都观区域的薄弱节点!虚空中,金色的符阵脉络正剧烈震荡,被污秽能量侵蚀得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李白的长啸与闯入,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冷水,瞬间打破了洞内邪异的“和谐”!

“何人闯我圣坛?!” 那黑袍教主猛地转身!宽大的兜帽下,只露出一个同样覆盖着青面獠牙金属面具的脸孔,唯有一双眼睛,在面具后闪烁着怨毒、疯狂,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熟悉感的幽光!

“阻止他!” 教主声音嘶哑扭曲,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洞内教徒如同被惊醒的毒蜂,怪叫着向李白扑来!刀光、爪影、甚至夹杂着低劣的邪法黑气,瞬间将李白淹没!

“跳梁小丑,也敢阻我?!” 侠客人格彻底爆发!李白长笑一声,手中“斩邪”短剑清鸣!他身法如游龙,剑光似惊鸿!《侠客行》的意境融入剑招之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剑光过处,两名冲在最前的教徒咽喉溅血,扑倒在地!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身形鬼魅般闪动,避开数道攻击,剑锋精准地刺入一名施法教徒的心口!

他的剑,快、准、狠!带着侠客的豪情与诗人的写意!每一次挥剑,都仿佛在书写一首凌厉的绝句!污血在洞窟内飞溅,惨叫声不绝于耳。**游仙人格**则如同冷静的旁观者,在激战中飞速解析着地面符阵的流动规律和那枚玉龙子残片散发出的邪力波动!

“符阵核心在教主足下!他在利用玉龙子残片放大邪咒之力!必须打断他与残片的连接!” **游仙人格**迅速给出关键信息。

“残片……在共鸣!” **思乡者人格**突然发出惊异的低呼。李白能感觉到,自己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从丹炉密室得来的小玉龙子碎片,此刻正隔着衣物,散发出微弱却清晰的温热,与教主手中那块较大的残片产生着某种奇特的呼应!这共鸣……似乎能干扰邪力的凝聚?

激战正酣,李白已如猛虎般杀透重围,距离那黑袍教主不足十步!

“李白!” 教主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恨意与一种扭曲的狂热,“你的诗魂……果然来了!我等你多时了!你可知,你的诗,本应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却被这污浊的世道,被那些庸碌的权贵所玷污、所埋没!”

教主双手猛地向下一按!地面血符阵红光大盛!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污秽能量洪流,如同来自地狱的血河,咆哮着冲向虚空中摇摇欲坠的符阵节点!同时,他另一只手凌空抓向李白!五指成爪,指尖缠绕着由无数篡改诗句文字组成的黑色锁链,带着禁锢神魂的恶毒力量!

“今日,我便以这灵都圣地,以这万千篡诗之魂,以玉龙子天命之力,吞噬你的诗魂!让世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诗魂化身’!谁才配执掌这破碎山河的天命符器!”

黑色锁链瞬息而至!**侠客人格**挥剑格挡,“斩邪”剑身清光大放,与那文字锁链碰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与无数冤魂般的尖啸!李白只觉一股阴冷恶毒的力量顺着手臂直冲脑海,试图侵蚀他的意识!

“荒谬!扭曲他人心血,行此魑魅魍魉之事,也敢妄称‘诗魂’?!” **愤世者人格**怒吼,支撑着李白的意志,与那侵蚀之力对抗!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游仙人格**捕捉到了符阵能量流转的一个极其短暂的间隙!那是教主全力催动污秽洪流冲击符阵节点时,自身与足下符阵核心连接最脆弱的一刹那!

“就是现在!攻他足下阵眼!用玉龙子共鸣干扰!” **游仙人格**疾呼!

李白福至心灵!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带来刹那的清明!他不再与那文字锁链硬拼,身体借着锁链传来的巨力顺势向后一仰,险之又险地避过爪击!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掏出那枚温热的玉龙子碎片,将全身残余的力量——尤其是**思乡者人格**引动的那份与残片共鸣的温热能量——狠狠注入其中,然后奋力将其掷向教主足下的符阵核心!

小小的碎片,带着一点微弱却纯净的玉光,如同流星般射向血色的阵眼!

“嗯?!” 教主显然没料到这一招!他手中的大块残片猛地一颤!两枚同源的碎片在近距离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共鸣瞬间扰乱了符阵能量的稳定,更让教主引导邪力的心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破——!” 李白岂会放过这千载良机!**侠客人格**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尽数灌注于“斩邪”短剑!他身体如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剑光!目标并非教主本人,而是他足下那因共鸣而出现能量紊乱的符阵核心!

剑光精准无比地刺入阵眼!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响起!整个血色符阵的光芒猛地一暗,随即剧烈地闪烁、扭曲!那冲向符阵节点的污秽洪流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溃散!洞窟内疯狂吟诵的教徒们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纷纷痛苦地捂住胸口,力量反噬!

“不——!” 教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他精心布置、几乎成功的仪式,竟在最后关头被李白以这种方式强行打断!极致的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猛地抬手,一把扯下了脸上那狰狞的青面獠牙面具!

面具之下露出的,是一张苍白、瘦削,却让李白瞳孔骤然收缩的脸!

那眉眼轮廓……竟与三年前暴毙、权倾朝野的宰相——**李林甫**,有着惊人的**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深陷眼窝中透出的阴鸷、狠戾与掌控一切的欲望,几乎如出一辙!

“看清楚了吗?李白!” “教主”的声音不再刻意嘶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与嘲弄,还有一丝疯狂的得意,“我并非什么化身!我是他潜藏于黑暗中的影子,是他未竟野心的继承者!是他以秘法留于世间、操控这‘诗诡教’的……真正意志!李林甫,从未真正死去!”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洞窟的黑暗,声音带着蛊惑与狂热:

“而你,李白!你的诗,你的才情,你那被世人称颂却不得重用的灵魂!才是这盘大棋中最关键、最完美的祭品!杨国忠?安禄山?他们不过是我借用的棋子!待我吞噬你的诗魂,融合玉龙子之力,这破碎的盛唐,这即将倾覆的山河,将由我,以‘诗’与‘诡’重铸秩序!我,才是真正的‘诗魂’主宰!是天命符器……新的主人!”

他猛地抓向悬浮在身前、因符阵崩溃而光芒略显暗淡的那枚大块玉龙子残片,试图做最后一搏!

“痴心妄想!” 真相带来的冲击巨大,但李白的意志在多重人格的支撑下坚如磐石!**侠客人格**的杀意攀升至顶点!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体内所有力量——诗仙的灵韵、侠客的锋芒、思乡的沉淀、游仙的洞察、愤世的怒火——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高度凝聚、共鸣!

他手中的“斩邪”短剑,清光大放,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剑身嗡鸣,引动洞窟内尚未散尽的浩然正气!

李白一步踏出,身影仿佛与剑光融为一体!口中吟出的,不再是诗句,而是一道斩断虚妄、诛灭邪魔的断喝:

“邪魔外道——”

“安敢——”

“——窃诗魂!乱天命!”

“剑来——!”

一道比洞窟内妖异红光更加璀璨、更加纯粹的青色剑罡,如同九天垂落的雷霆,带着李白五重人格合一的磅礴意志,带着《破咒吟》的浩然正气,带着对扭曲诗魂与祸乱家国之徒的无尽愤怒,撕裂空气,无视空间,以无可阻挡之势,斩向那刚刚抓住玉龙子残片的“李林甫影”!

剑光过处,污秽退散,邪咒哀鸣!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黑袍“教主”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一道平滑的切痕,自左肩斜劈至右肋。没有鲜血狂喷,只有浓稠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黑气,正从伤口中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

他手中的玉龙子残片,“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红光彻底熄灭。

“……好……一首……《破咒吟》……” 他抬起头,面具早已在刚才的冲击中碎裂,露出那张酷似李林甫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有疯狂、有怨毒、有惊愕,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释然?

他的身体开始如同沙堡般崩解,化作缕缕黑烟。

“李白……你赢了……这一局……” 他的声音变得缥缈,断断续续,“但……玉碎……山河裂……已是定数……安禄山……他……他早已借玉龙子……另一主碎片……铸就……天命符器……大军……将……”

话未说完,黑烟彻底溃散。地上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黑袍,和那枚失去光泽的玉龙子大块残片。

洞窟内死寂一片。幸存的诗诡教徒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的木偶,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李白拄着“斩邪”剑,单膝跪地,剧烈喘息。五重人格合一爆发的力量几乎抽空了他。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枚玉龙子残片和那件黑袍。

教主临终之言,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安禄山……借玉龙子……另一主碎片……铸就天命符器……大军将……”

安史之乱!真的要来了!而且,叛军竟与玉龙子最大的碎片直接相关!

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那枚残片。洞外,传来玉真公主心腹女冠焦急的呼唤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风暴的中心,似乎被斩断了一角。但更大的、足以撕裂整个帝国的风暴,正从范阳方向,滚滚而来!

3 贵妃之谜

灵都观玄阴洞的阴冷与血腥,尚未从李白的骨髓中完全褪去。此刻,他却置身于一个与那黑暗洞穴截然相反的、极尽人间富贵与温柔的所在——华清宫深处,杨贵妃的寝殿,“芙蓉暖阁”。

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瑞麟香,是玄宗皇帝最爱的贡品。金丝楠木的殿柱,镶嵌着螺钿与宝石。轻如蝉翼的鲛绡纱幔层层垂落,将窗外骊山的苍翠与秋日的暖阳过滤成一片朦胧柔光。地上铺着厚密的波斯绒毯,踏上去悄无声息。殿角的金猊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一切都精致、华丽,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脆弱感,仿佛这满室的荣华,不过是覆在巨大深渊上的一层薄纱。

李白是被玉真公主以“道法驱邪,护持贵妃”的名义,“秘密”带入此地的。他身上穿着玉真公主提供的、略显宽大的干净道袍,遮掩了激战后残留的疲惫与伤痕。灵都观一战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对外只宣称有妖道作乱,已被公主与“协助”的禁军平定。李白这个本该在天牢的“罪臣”,此刻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桩惊天的秘密。

玉真公主坐在贵妃身侧不远处的绣墩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显然符阵的反噬已初步稳定。她向李白微微颔首,示意他上前。

杨贵妃斜倚在一张铺设着锦绣软垫的贵妃榻上。她身着常服,一袭淡绯色宫装,云鬓微松,未施太多脂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与惊悸,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与李白记忆中那个在沉香亭畔、牡丹丛中艳光四射、倾倒众生的“解语花”判若两人。恐惧,如同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

当李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纤细手腕上佩戴的一枚玉镯时,思乡者人格瞬间被一种强烈的、冰冷的悸动攫住!

那玉镯质地温润细腻,色泽是罕见的羊脂白中带着几缕流动的、仿佛活物般的浅金纹路。这纹路……这触感……这灵韵!与他怀中那两枚(灵都观所得大块残片与丹炉密室小碎片)玉龙子残片,同源同质!只不过贵妃腕上这块,被精心雕琢、打磨、镶嵌,做成了一件精美绝伦的首饰,掩盖了其原本作为“碎片”的痕迹。然而,在思乡者人格对细微事物近乎本能的感知下,在游仙人格对灵物气息的敏锐捕捉下,这镯子的本质暴露无遗——它就是一块经过伪装的玉龙子残片!

“娘娘……” 李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依照礼数微微躬身,“您……还好吗?”

杨贵妃抬起眼帘,那双曾让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美眸,此刻盛满了惊惶未定的水光。她看向李白,眼神复杂难言。有感激(玉真公主必定告知了李白在压制诅咒中的作用),有恐惧(诅咒的阴影近在咫尺),更有一丝……难以启齿的愧疚?

“李……李翰林,”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如同受惊的黄莺,“多亏……多亏了公主殿下,还有……还有你。”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李白,又迅速垂下,落在那枚玉镯上,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玉面,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本宫……本宫这几日,夜不能寐。那诅咒……太可怕了。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

她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泫然欲泣。

“娘娘凤体为重。” 玉真公主适时开口,声音平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诅咒之源已被压制,李翰林亦在此,定能护得娘娘周全。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也落在了贵妃腕间的玉镯上,语气变得凝重,“此物……似乎与那诅咒之力,有些微妙的关联?”

贵妃的身体明显一僵!她猛地攥紧了手腕上的玉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怕被人夺走一般。这个动作,彻底暴露了她的心虚!

李白深吸一口气。时机已到!不能再等了!灵都观教主临终的警告如同警钟在耳边轰鸣!安禄山手握玉龙子主碎片铸就的“天命符器”,叛乱在即!而贵妃,这个佩戴着玉龙子残片、似乎知晓内情的关键人物,必须撬开她的嘴!

诗仙人格瞬间接管!他不再迂回,目光灼灼地直视贵妃,声音清朗,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直接吟诵出《破咒吟》中最关键、最震撼的那一句:

> “玉碎声如裂山河!”

这七个字,如同惊雷,在温暖静谧的芙蓉暖阁中炸响!

杨贵妃如遭电击!她“啊”地一声轻呼,整个人从贵妃榻上弹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戴着玉镯的那只手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那泫然欲泣的柔弱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你……你怎知……这句?!” 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充满了骇然与质问!

玉真公主也被李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但随即了然,立刻以眼神示意殿内仅有的两名心腹宫女退至外间,并加强了隔音禁制。

“娘娘!” 李白踏前一步,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诅咒因玉龙子碎裂而起,源头直指此圣物!灵都观妖首伏诛前亲口所言,安禄山已窃得玉龙子最大主碎片,铸成所谓‘天命符器’,叛军不日即将南下!‘玉碎声如裂山河’绝非危言耸听!此乃倾国大祸!娘娘若再有任何隐瞒,大唐江山危矣,黎民涂炭!而您……”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枚玉镯,“您贴身佩戴此物,当真不怕那诅咒最终噬主吗?!”

“天命符器……叛军南下……” 杨贵妃喃喃重复着,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死灰。李白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她颓然坐回榻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捂着手腕的手也无力地滑落,那枚温润的玉镯暴露在灯光下,此刻却显得如此冰冷刺眼。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贵妃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她终于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的泪水,声音破碎而飘忽:

“是……本宫……本宫确实知道一些……关于这玉龙子的事……” 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这镯子……是陛下……在得到那件完整的玉龙子后不久,命宫中巧匠,取其上……一小块边角料……为本宫打磨的……说是……祥瑞傍身……”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个压在心底、让她日夜不安的秘密:

“陛下……陛下他……太相信这玉龙子了!相信它能护佑大唐国祚永昌!相信它能带来……长生!”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杨国忠……还有……还有那个安禄山!他们……他们利用了陛下的这份心思!”

“安禄山第一次献上那所谓的‘长生丹方’时……本宫就在场!” 贵妃回忆起当时情景,身体仍在微微发抖,“他信誓旦旦,说丹方乃上古秘传,需以蕴含天地龙气的圣物为引,方能炼成。他……他当时就指着陛下御案上供奉的那块完整的玉龙子!说……说此乃绝佳的药引!能引动天地龙气入丹,成就真正的……不死仙丹!”

“陛下……陛下他当时龙颜大悦!” 贵妃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本宫……本宫曾私下劝过陛下,此等虚无缥缈之事,不可轻信!玉龙子乃太宗皇帝所得,供奉百年,象征国运,岂能轻易损毁入药?可陛下……陛下他……被长生迷了心窍!他听信杨国忠在一旁的谄媚附和,说什么‘圣主当享万年’、‘玉龙子得遇明主方能显其真灵’……”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李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愤世者人格**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为了一己长生的虚妄幻想,竟敢毁坏象征国运的圣物?!这简直是昏聩到了极点!

“后来……” 贵妃的眼泪流得更凶,“陛下……陛下竟真的默许了!杨国忠亲自操办,由安禄山带来的所谓‘方士’,在杨府秘密开炉炼丹!他们……他们不知用了什么邪法,竟真的……真的从那完整的玉龙子上……切割下……最大的一块……投入了丹炉!”

“咔嚓!” 李白和玉真公主仿佛在脑海中听到了那象征国运碎裂的恐怖声响!

“那……就是安禄山带走的那块‘主碎片’?!” 玉真公主的声音也带着寒意。

贵妃痛苦地点点头:“是……就是那块!剩下的玉龙子本体,虽然仍是主体,但……但灵光已散,不复当初!陛下……陛下事后也曾懊悔,但……但木已成舟!他只能将碎裂后的玉龙子本体更加严密地供奉在大同殿深处,严令任何人靠近,仿佛……仿佛只要不去看那道裂痕,国运就不会受损一般……而安禄山……他得到了那块最大的碎片……没想到……他竟然……他竟然是要用来……”

“铸就叛乱的天命符器!” 李白一字一顿地接上,胸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一切都串联起来了!长生丹的骗局,玉龙子的碎裂,安禄山的狼子野心!玄宗晚年的昏聩,成了这场滔天大祸最直接的推手!

“娘娘,” 李白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您既然早知此事,为何不……”

“本宫能如何?!” 贵妃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委屈、恐惧与无能为力的绝望,“陛下心意已决!杨国忠权势熏天!安禄山手握重兵!本宫……本宫不过是一介女流!深宫妇人!难道要本宫去死谏吗?本宫……本宫只想活着!只想陛下平安!这也有错吗?!” 她的话语带着哭腔,却也透露出深宫生存的无奈与自私。

她再次低头,看着腕间的玉镯,神情恍惚而复杂:“这镯子……是陛下在切割玉龙子之后,或许是出于愧疚,命人用边角料做的……给本宫压惊……本宫一直戴着……起初只是觉得好看,也……也想着或许能沾点祥瑞之气……可后来……诅咒出现……接触过玉龙子的人接连暴毙……”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本宫……本宫才真正害怕了!这镯子……本宫想摘下来,却又不敢!怕一旦摘下,那诅咒……那诅咒就会立刻找上本宫!它……它就像一道枷锁……”

芙蓉暖阁内,只剩下贵妃压抑的啜泣声。奢华的宫殿,此刻却像一个华丽的囚笼。真相的揭露,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绝望的阴影更加沉重。玉龙子碎裂的根源找到了,安禄山手握“主碎片”的来历也清楚了。然而,更大的危机如同泰山压顶般迫近——安禄山的叛军,真的要来了!带着那以玉龙子主碎片铸就的、象征“天命”的符器!

李白与玉真公主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紧迫。时间,真的不多了。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玉真公主心腹女冠刻意提高的禀报声:

“启禀公主殿下,贵妃娘娘!高……高力士高公公,奉陛下口谕,前来探视娘娘凤体!已到殿外廊下了!”

高力士?!

这个名字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殿内本就凝重的空气!玉真公主脸色微变,贵妃更是吓得止住了哭泣,惊慌失措地看向李白!

李白的心猛地一沉!高力士此时前来,绝非巧合!是走漏了风声?还是杨国忠的又一次试探与杀招?他一个本该在天牢的“罪臣”,此刻身处贵妃寝宫……这是足以杀头的大罪!

危机,从未真正远离!甚至,以更直接、更险恶的方式,堵在了门口!

4 秋狩惊魂

芙蓉暖阁内,高力士那尖细悠长的“圣人口谕——”的尾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瞬间刺穿了殿内凝固的空气!

李白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千钧一发!就在高力士即将踏入内殿的瞬间,玉真公主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与道法修为!她宽大的素色道袍袖口无风自动,指尖捏着的法诀快如幻影,一道近乎无形的清光屏障瞬间在李白身前张开!同时,她另一只手猛地拂过贵妃榻旁那座巨大的、用于放置熏香用具的紫檀木立柜!

“吱呀——” 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立柜背板竟向内无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藏身的狭窄暗格!

“进去!” 玉真公主的声音如同神念传音,直接在李白脑海中炸响!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侠客人格**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在清光屏障遮蔽视线、暗格开启的刹那,他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如同压缩的弹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无声无息地滑入那狭窄的暗格之中!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暗格背板“咔哒”一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那道清光屏障也如泡影般消散无踪!

殿门被推开,高力士那张永远带着三分恭敬、七分深沉的圆脸出现在门口。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飞快地扫过殿内:玉真公主端坐绣墩,神色如常,只是带着一丝关切;杨贵妃斜倚榻上,眼圈微红,惊魂未定,腕间玉镯被衣袖半遮;两名心腹宫女垂首侍立。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老奴奉陛下口谕,特来探视贵妃娘娘凤体。” 高力士躬身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恭谨,“陛下听闻娘娘受惊,忧心不已,特命老奴前来问候,并赐下安神定魄的南海珍珠粉与西域返魂香。” 他身后的小宦官立刻捧着锦盒上前。

“有劳高公公了。” 玉真公主代为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娘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心神不宁,贫道已为娘娘诵经安神,并无大碍。”

高力士的目光在玉真公主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贵妃:“娘娘玉体金安,实乃社稷之福。陛下稍后便至骊山行宫,明日秋狩大典,还请娘娘好生休养,切莫再受惊扰。” 他话语平和,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切莫再受惊扰”几字,仿佛意有所指。

“本宫……知道了,谢陛下挂念。” 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勉强维持着仪态。

高力士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目光似无意般再次扫过殿内陈设,最终落在那个巨大的紫檀木立柜上,停留了足足两息。李白在暗格中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穿透力极强的目光扫过藏身之处!**游仙人格**高度凝聚,模拟着岩石死物的气息,不敢泄露一丝活人的波动。

终于,高力士收回目光,躬身告退:“老奴告退,请娘娘安心静养。”

直到殿门重新关上,脚步声远去,殿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才骤然一松。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李白如同鬼魅般闪身而出,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短短片刻,凶险程度不亚于灵都观内的生死搏杀!

“高力士……他察觉到了!” 玉真公主脸色凝重,“他最后看那柜子的眼神……绝非无意!”

“此地不宜久留!” 李白果断道。高力士的出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必须立刻离开华清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直到秋狩大典。

秋狩,骊山。

天宝十三载的秋狩,本应是玄宗皇帝展现帝国尚武精神与赫赫天威的盛事。旌旗猎猎,甲胄鲜明,羽林卫精锐如林,拱卫着御驾。王公大臣、番邦使节、后宫妃嫔,华服丽影,点缀在骊山层林尽染的秋色之中。然而,一股无形的压抑感,却如同铅云般笼罩着整个猎场。

李白此刻的身份,是玉真公主随行“祈福法会”的一名“哑巴”老道,脸上贴着花白的假须,身披宽大道袍,混迹在公主仪仗的众女冠之中,毫不起眼。思乡者人格的沉静让他完美地收敛了所有锋芒,游仙人格则如同无形的触角,敏锐地捕捉着猎场上空弥漫的异常气息。

那气息混杂着:

*   **未散的诅咒邪力:** 虽然被天姥符阵压制,但如同地底暗流,蠢蠢欲动。

*   **浓烈的、被刻意激发的杀伐之气:** 来自羽林卫,更来自那些随行勋贵子弟急于表现的躁动。

*   **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窥伺感:** 如同隐藏在草丛中毒蛇的眼睛,来自四面八方!诗诡教的残余势力,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渗透进了这盛大的猎场!

玄宗皇帝端坐于高高的观猎台上,身着金甲,意气风发,似乎已将玉龙子的阴影和诅咒的恐惧抛诸脑后。杨贵妃伴其身旁,依旧华美,但眉宇间难掩憔悴与忧色,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被宽大袖口遮盖的手腕。杨国忠侍立在不远处,低眉顺眼,但偶尔扫向猎场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与算计。高力士如同皇帝的影子,侍立御座之后,目光深沉,扫视全场。

“呜——!”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秋狩正式开始!

万马奔腾,箭矢破空!猎犬吠叫,鹰隼盘旋!勋贵子弟们呼喝着冲入山林,追逐着被驱赶出来的鹿、狐、獐、兔。场面喧嚣而热烈,似乎驱散了那一丝阴霾。

然而,李白的心却越沉越低。**游仙人格**的警报在脑海中越来越尖锐!他“看”到,那些被猎杀、受伤、濒死的野兽,它们逸散出的恐惧、痛苦、血腥之气,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并非来自某一个人,而是弥漫在整个猎场的诅咒邪力!它们在利用这场杀戮盛宴,积蓄力量!

“不好!他们在‘血祭’猎场!用生灵的恐惧和死亡滋养诅咒!” 李白心中警铃大作!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异变陡生!

首先是猎场边缘!

几名正在追逐一只麋鹿的羽林骑兵,连人带马,毫无征兆地僵立在原地!下一秒,他们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迅速干瘪、腐朽,化作一具具披着甲胄的枯骨,轰然倒地!尸体旁,飘落着染血的布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被篡改的杜甫诗句:“射人先射马,擒贼……骨成沙!”

紧接着是观猎台附近!

几名负责端送酒水果品的年轻宦官,正行走间,身体突然如同蜡像般融化,化作一滩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旁边的布帛上,血字篡改的是王维的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黄泉无故人!**”

“诅咒!是诅咒!”

“护驾!快护驾!”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观猎台上炸开!嫔妃尖叫,大臣失色!玄宗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惊愕与恐惧!杨贵妃更是花容失色,几乎瘫软在御座上!

“陛下勿惊!” 杨国忠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刻意的镇定,手指却猛地指向混在女冠群中、正凝神感应诅咒源头的李白(老道装扮),“妖道作祟!定是那李白余党!潜伏在公主仪仗中,意图行刺陛下,制造混乱!羽林卫!速速拿下那可疑老道!”

好一招恶人先告状,祸水东引!高力士眼中精光一闪,并未出言阻止,只是微微抬手,他身后的几名心腹太监已悄然按住了腰间的短刃!

数十名如狼似虎的羽林卫,立刻调转矛头,杀气腾腾地朝着玉真公主的仪仗、朝着李白藏身之处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内外交困之际!

整个骊山猎场,大地开始剧烈震动!

“轰隆隆——!”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泥土翻涌声和岩石碎裂声,猎场四周的山坡密林之中,成百上千的泥俑破土而出!它们不再是杨府内那种粗糙的家仆模样,而是身披简易甲胄,手持泥土凝聚的刀枪剑戟,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磷火!更恐怖的是,它们的行动不再僵硬,而是带着一种被某种意志统一指挥的、整齐划一的杀戮气息!

这些泥俑大军甫一出现,口中便发出低沉、含混、如同万人齐诵般的嘶吼,吼声中夹杂着无数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诗句碎片,汇聚成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邪音浪潮!

“血染山河……天命……归我……”

“长生……不死……踏碎……长安……”

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观猎台!玄宗皇帝!

“保护陛下!” 忠勇的羽林卫将领嘶声怒吼,率部迎上!刀剑砍在泥俑身上,溅起泥浆,却难以造成致命伤害!泥俑力大无穷,不知疼痛,手中泥兵刃挥砍之下,血肉横飞!

真正的刺杀,才刚刚开始!诗诡教残余势力,利用秋狩的杀戮血气滋养诅咒,同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终极袭击——以被篡改诗句控制的泥俑大军,围攻皇帝!

“哈哈哈!天命已倾!山河当裂!李三郎!纳命来!” 一个尖锐、疯狂、带着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如同鬼啸般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只见一个全身笼罩在浓郁黑气中的身影(显然是诗诡教仅存的高阶护法),站在一头巨大的泥土巨兽(形似犀兕)头顶,指挥着泥俑大军,朝着观猎台中央猛冲而来!他手中高举着一面由无数篡改诗句血符组成的黑色幡旗!

玄宗皇帝面无人色,被侍卫死死护在中间。杨国忠早已吓得缩到御座之后。高力士脸色铁青,指挥着身边最后的精锐太监结成阵势。

玉真公主挡在贵妃身前,双手结印,清光护罩勉强撑开,抵挡着不断飞溅的泥浆和流矢,但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混乱!杀戮!绝望!

就在这帝国中枢即将被泥俑淹没、天子性命危在旦夕的至暗时刻!

一道身影,撕裂了混乱的人群!

是李白!

他猛地扯掉身上的道袍和假须,露出了那张被镣铐磨砺得更加棱角分明、此刻却燃烧着熊熊怒火与不屈意志的脸庞!他手中紧握的,不再是“斩邪”短剑,而是从一名阵亡羽林卫手中夺过的精钢长槊!槊锋在秋阳下闪烁着刺骨的寒芒!

“诗仙!侠客!思乡!游仙!愤世!”

李白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面对这倾国之祸,面对这生死绝境,他体内那五重曾经分裂、争斗、磨合的人格,在此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与共的强烈共鸣!一种超越个体、融汇贯通的力量,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不再需要刻意的切换!五重人格——诗仙的浩瀚灵韵、侠客的冲天豪情、思乡的深沉守护、游仙的洞悉玄机、愤世的焚天怒火——前所未有地完美交融!他的精神无限拔高,仿佛与这骊山,与这长安,与这煌煌盛唐的气运产生了短暂的共鸣!

他手中长槊高举,不再是凡铁,而是承载了他五重人格合一的无上意志与磅礴诗魂的载体!他张口,声音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如同汇聚了天地之音、万民之愿的洪钟大吕,响彻整个混乱的猎场,盖过了泥俑的嘶吼、兵刃的交击、惊恐的尖叫:

>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诗仙的豪迈开篇,引动天地之势!**)

>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思乡的时光之叹,融入守护之念!**)

>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愤世的激越,化为向死而生的宣言!**)

>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侠客的自信狂歌,气冲霄汉!**)

>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游仙的洒脱,融入破敌的豪情!**)

随着这融合了《将进酒》磅礴意境的全新战歌吟诵,李白手中的长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不是金属的反光,而是由纯粹精神意志与浩荡诗魂凝聚而成的、犹如实质的青色光焰!光焰吞吐,隐隐有龙吟虎啸之声!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他一步踏出,脚下大地仿佛都在回应!一股无形的、充满破邪正气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扩散!周围数十名正欲扑向他的泥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僵直,体表的泥浆甲胄寸寸龟裂,眼中的磷火剧烈摇曳!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他身形如电,人随槊走!长槊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青色雷霆!所过之处,挡在前方的泥俑如同朽木般被洞穿、撕裂、粉碎!那些由篡改诗句凝聚的邪音诅咒,在槊锋的青光面前如同冰雪消融!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他的目标,直指那站在泥兽头顶、挥舞着血符幡旗的诗诡教护法!那护法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惊恐的尖啸,拼命催动泥兽和周围的泥俑扑向李白!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李白长笑,豪情万丈!五重人格合一的力量催发到极致!他无视了扑来的泥俑,长槊脱手而出!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青色长虹!带着李白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守护之念,带着《将进酒》那睥睨一切、醉笑红尘的磅礴诗魂,以超越凡俗的速度与力量,精准无比地射向那护法的胸膛!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长虹贯日!

“噗——!”

青色槊锋毫无阻碍地洞穿了那护法的胸膛!将他连同那面血符幡旗一起,死死地钉在了他身下的泥兽头颅之上!护法脸上的疯狂与得意瞬间凝固,化为无尽的惊恐与难以置信!他周身缠绕的浓郁黑气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散!手中的血符幡旗寸寸碎裂,化作飞灰!

“主人……会……为我们……” 护法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身体连同座下泥兽,轰然崩塌,化作一地毫无生机的烂泥!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随着核心护法被斩杀,那含混的万人诵诗邪音戛然而止!失去了统一指挥和邪音加持的泥俑大军,动作瞬间变得僵硬、混乱!它们眼眶中的磷火剧烈闪烁,如同失去了方向的萤火虫!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李白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他虽手中无槊,但五重人格合一的磅礴诗魂领域并未消散!他并指如剑,朝着混乱的泥俑大军凌空一引!那柄钉死了护法的精钢长槊竟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自行飞回他手中!槊身青光更盛!

“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三字,如同九天惊雷炸响!李白手持长槊,朝着溃散的泥俑大军,朝着那弥漫猎场的诅咒邪力,朝着这即将倾覆的盛唐末世,发出了最后的怒吼!一道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纯净的青色光柱,以他为中心,呈扇形横扫而出!

光柱所及之处:

*   残余的泥俑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化作最原始的泥土尘埃!

*   空气中弥漫的诅咒黑气、血腥怨念,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尖啸,被彻底净化、驱散!

*   笼罩在猎场上空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撕开!久违的、清朗的秋日阳光,重新洒落大地!

风,停了。

厮杀声,停了。

只剩下无数双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难以置信的震撼,以及深深的敬畏,聚焦在那猎场中央,那个以一人之力、以一首诗魂、力挽狂澜的身影之上!

李白拄着长槊,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五重人格合一爆发的力量远超负荷,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灵魂深处的空虚。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混杂着泥浆和血污。但他依旧昂着头,目光如炬,扫过一片狼藉的猎场,扫过惊魂未定的皇帝与群臣,最终,望向北方那遥远的天际线。

玉龙子主碎片铸就的“天命符器”……安禄山……大军……

帝国的丧钟,已在远方敲响。而他,刚刚斩断的,不过是这末世洪流中,一道汹涌的恶浪。真正的滔天巨祸,才刚刚开始。

5 落幕与伏笔

骊山猎场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长安城已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秋狩惊魂的余波,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惧与暗流涌动。

李白被“请”回了兴庆宫偏殿,名义上是“养伤”,实则近乎软禁。羽林卫精锐将小小的殿宇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雀也难以自由出入。殿内陈设简单,一榻、一案、一几。案上,是玉真公主设法送来的伤药与干净的布衣。窗外,是长安高墙切割出的一方灰蒙蒙的天空。

五重人格合一爆发的力量,代价是巨大的。**侠客人格**的锋芒尽敛,只余下筋骨深处的酸痛;**诗仙人格**的灵韵黯淡,如同耗尽了灯油的枯盏;**游仙人格**的洞察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思乡者人格**的愁绪沉淀为一种沉重的疲惫;**愤世者人格**的怒火也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冰冷的余烬。他像一个被掏空了所有力气的空壳,大部分时间只能倚在榻上,望着窗外那片被高墙框住的、失去色彩的天空。

身体的虚弱尚可忍耐,灵魂深处的空虚与那挥之不去的“玉碎”之声,才是真正的折磨。灵都观教主的狂笑、贵妃绝望的哭诉、护法临终的诅咒、泥俑大军无声的崩塌……还有那北方天际线后,安禄山磨刀霍霍的阴影,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玉碎声如裂山河……”

这句他亲手写下的诗谶,此刻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灵魂。国运,真的如同这碎裂的玉龙子吗?倾覆,已成定局?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带进一股深秋夜雨的湿冷气息。玉真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袭素净道袍,只是眉宇间的忧色比骊山时更深了几分。她屏退了门口的守卫,反手轻轻合上门。

“李翰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感觉如何?”

李白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死不了。外面……怎么样了?”

玉真公主走到榻边坐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用层层符箓包裹的锦囊,小心翼翼地放在李白枕边。符箓散发着微弱的清光,隔绝着内里的气息。

“这是贫道设法从大同殿深处……‘取’出来的。” 玉真公主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禁忌的沉重。

李白心中一动,**游仙人格**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力量,试图感应。即使隔着符箓,一种微弱、断续、充满悲怆的灵韵波动,如同垂死之人的脉搏,隐隐传来!是玉龙子本体!

“它……怎么样了?” 李白的声音干涩。

“灵光散尽,裂痕狰狞。” 玉真公主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陛下将它深锁,仿佛眼不见为净。但贫道靠近时,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哀鸣。它已不再是护国圣物,更像一个被遗弃的、昭示着不祥的……残骸。”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穿透了历史的迷雾:

“贫道查阅了皇室秘藏最古老的道藏残卷,结合灵都观所得线索,终于拼凑出了玉龙子真正的来历。它并非天生地养,而是……”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晋阳宫龙玉!**”

李白瞳孔微缩!晋阳宫!那是唐高祖李渊起兵反隋的龙兴之地!

“残卷记载,” 玉真公主继续道,“隋末大乱,群雄并起。唐国公李渊于晋阳宫起兵前夜,忽有地动,宫墙崩塌一角,现一古玉。其形蜿蜒如龙,玉质温润蕴光,隐有龙吟之声。时人皆以为天降祥瑞,预示李氏当兴!高祖得之,珍若性命,视为天命符器,随军征战,不离左右。玄武门之变前夜,据说此玉曾无端自鸣,声裂金石……太宗登基后,将其更名为‘玉龙子’,供奉于太庙,视为镇国神器,象征大唐天命所归、国祚永固!”

晋阳宫龙玉!起兵祥瑞!天命符器!镇国神器!

这沉甸甸的来历,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李白心中的迷雾!玉龙子,从一开始就与李唐王朝的兴衰紧密相连!它的碎裂,不仅仅是因为玄宗的昏聩和安禄山的野心,更像是冥冥之中,对大唐盛极而衰、天命将倾的残酷预兆!那句“玉碎声如裂山河”,在此刻拥有了穿越时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宿命感!

“所以……” 李白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它的碎裂,并非偶然?而是……国运崩裂的显化?”

“是警示,亦是劫数。” 玉真公主长叹一声,“高祖得它而兴,太宗奉它而盛,如今……它碎了。天命流转,非人力可强求。安禄山手握最大主碎片,自诩天命在身,起兵叛乱,不过是这劫数洪流中,最汹涌的一道恶浪罢了。”

殿内陷入死寂。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琉璃瓦,如同为这垂暮的帝国奏响的哀歌。

“杨国忠呢?” 李白忽然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秋狩刺杀,此人难逃干系!

玉真公主脸上露出一抹极深的厌恶与凝重:“他跑了。就在秋狩混乱平息、陛下惊魂未定之际,他借口‘回京筹措平叛粮饷’,带着数百心腹死士,星夜兼程,直奔……范阳!”

“范阳?!” 李白猛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眼中的震惊与怒火更甚!“他去找安禄山?!”

“是投靠,也是交易。” 玉真公主冷笑,“他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留在长安必死无疑。带着朝廷的机密、长安的布防图、甚至可能还有……关于玉龙子其他碎片的线索,作为投名状,去投奔那个手握‘天命符器’的逆贼!此二人,一个祸国权相,一个野心边将,如今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他们必将成为这场大乱中,荼毒天下最甚的毒瘤!”

杨国忠未死!潜逃范阳!与安禄山合流!

这个信息,如同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又投入了一桶滚油!李白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对狼狈为奸的恶魔,在叛军大旗下,狞笑着将更多的灾难倾泻向这片土地!

绝望吗?是的。愤怒吗?是的。但在这绝望与愤怒的深处,**思乡者人格**那深沉如大地般的韧性,**愤世者人格**那焚烧一切的决绝,以及**诗仙人格**那永不磨灭的、以笔为刃的冲动,再次顽强地涌现出来!

国运倾颓,天命将覆?不!纵使天崩地裂,纵使山河染血,总有一些东西,不能被碾碎!

他挣扎着起身,不顾玉真公主的劝阻,踉跄走到窗边的书案旁。案上有笔,有墨,有粗糙的麻纸。

他提起笔。笔尖悬停在纸上,微微颤抖。身体的虚弱让他的手指难以用力,精神的疲惫让思绪如同乱麻。但当他望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和阴雨笼罩的、他深爱又即将破碎的长安,望向北方那片孕育着毁灭风暴的天空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从他灵魂的最深处,从五重人格共同守护的那一点不灭的灵光中,奔涌而出!

**思乡者人格**的忧患(对故土山河的眷恋与痛惜)成为墨汁的底色。

**愤世者人格**的怒火(对权奸误国、逆贼作乱的滔天恨意)化为笔锋的锐气。

**游仙人格**的洞见(对天命流转、劫数难逃的清醒认知)勾勒出诗骨的脉络。

**侠客人格**的担当(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灌注了诗魂的脊梁。

**诗仙人格**的灵韵(以诗载道、刺破黑暗的永恒力量)点燃了最后的璀璨!

笔落!

墨染!

不再是清丽飘逸的行书,而是力透纸背、如同刀劈斧凿般的狂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与火的烙印,带着山崩地裂的轰鸣!

> **《山河裂》**

>

> **骊山血未冷,胡尘已蔽天!** (秋狩惊魂未散,安史之乱已起!)

> **龙玉碎晋阳,王气散如烟!** (点明玉龙子起源与碎裂,国运飘摇!)

> **权奸走范阳,豺狼共一筵!** (直斥杨国忠投敌,与安禄山合流!)

> **铁蹄踏河洛,烽火照甘泉!** (预言叛军南下,战火将焚遍中原,直逼长安!)

> **——**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化用杜甫,揭露乱世惨象,阶级鸿沟!)

>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再引杜甫,预示战乱死亡之惨烈!)

> **——**

> **安得壮士挽天河?** (悲愤呐喊,渴望救世之力!)

> **净洗甲兵……长不用!** (化用杜甫,表达对和平的终极渴望!)

> **——**

> **此恨非关风与月,** (个人恩怨已渺小!)

> **苍生泣血……山河裂!** (点题!直指核心——苍生苦难,国土崩裂!)

> **——**

> **男儿本自重横行,** (豪情未灭!)

> **收取关山……五十州!** (化用李贺,寄托重整河山的渺茫希望!)

> **——**

> **请君暂上凌烟阁,** (凌烟阁功臣,象征昔日荣光!)

> **若个书生……万户侯?** (李贺原句,在此化为自嘲与质问:书生乱世,何以救国?!)

> **——**

> **长风破浪……会有时!** (倔强的信念!取自李白自身诗句!)

> **直挂云帆……济沧海!** (不屈的宣言!纵使黑暗,心向光明!)

> **——**

> **呜呼!**

>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震古烁今之叹!超越王朝兴替,直指永恒苦难!)

> **——**

> **诗成泣鬼神,笔落惊风雨!** (以诗自证,此诗蕴含的力量!)

> **唯愿……销尽……万古愁!** (呼应《将进酒》,终极愿望仍是荡尽世间苦难!)

最后一笔落下,李白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手中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纸上。他身体晃了晃,被玉真公主及时扶住。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布满虚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在熄灭前爆发出最后、最夺目的光芒!

纸上,《山河裂》的字迹狂放不羁,墨迹淋漓,仿佛要破纸而出!字里行间,弥漫着无尽的悲怆、滔天的愤怒、清醒的绝望,以及那在绝望深渊中依然倔强闪烁的、一丝微弱的、属于诗人与侠客的……希望之火!

玉真公主看着纸上的诗,久久无言。她能感受到这首诗字字千钧的力量,它不再仅仅是文字,而是一份蘸着血泪写就的乱世预言,是一曲为即将沉没的盛唐奏响的挽歌,更是一面在黑暗中永不屈服的精神旗帜!

“此诗……” 玉真公主的声音带着深深的震撼,“当藏于秘府,待时而动。它会在需要的时候,唤醒人心。”

李白疲惫地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夜色如墨,吞噬了长安。

“公主,”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请帮我……离开长安。”

玉真公主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劝阻,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天宝十四载,初冬。

长安城的气氛已如同绷紧的弓弦。北方不断传来令人不安的消息:安禄山在范阳厉兵秣马,动作频频。虽然正式的檄文尚未传来,但战争的阴云已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一个寒冷的清晨。薄雾笼罩着长安城郊的灞桥。

李白一身布衣,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他脸上的疲惫依旧,但眼神深处,那多重人格磨合后沉淀下的、一种更为坚韧沉静的光芒,取代了曾经的狂放与分裂。他怀中,贴身藏着那两枚玉龙子残片,以及那份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山河裂》诗稿。

玉真公主亲自相送,只带了两名最心腹的女冠。她没有穿道袍,而是一身素雅的常服,如同送别远行的故友。

“李翰林,此去……珍重。” 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

李白拱手,深深一揖:“公主大恩,李白永世不忘。长安……就拜托公主了。” 他知道,玉真公主选择留下,如同定海神针,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守护这座城,守护一些不该被战火彻底焚毁的东西。

他翻身上马。坐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沉重的心情,不安地踏着蹄子。

“李翰林!”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忽然从薄雾中传来。

高力士!他竟然独自一人,牵着一匹马,出现在灞桥畔!他依旧穿着内侍的服饰,但脸上少了平日的深沉算计,多了一丝复杂难言的……或许是感慨?

李白勒住马缰,冷冷地看着他。

高力士没有靠近,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来:

“陛下……昨夜惊梦,梦到沉香亭牡丹尽凋,血染沉香木。醒来后,下旨……赦免你所有‘罪责’。” 他顿了顿,看着李白,“但咱家知道,这赦免,对你而言,已无意义。”

李白沉默。是的,天子的赦免,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祸面前,轻如鸿毛。

高力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沉甸甸的锦囊,抛给李白。

“拿着。不是宫里的,是咱家自己的。此去关山万里,凶险难测,多点盘缠,总归是好的。” 他的目光扫过李白瘦削却挺直的脊背,又望向北方,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罕见的萧索,“这长安……这大唐……唉……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马,调转马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安方向的薄雾之中。

李白握着手中尚带体温的锦囊,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深不可测的大宦官,此刻的举动,是最后的善意?还是另一种更深的算计?他已无心分辨。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兽般匍匐的煌煌帝都。沉香亭的牡丹,华清宫的温泉,朱雀大街的繁华,翰林院的墨香……所有的盛世浮华,都将在即将到来的铁蹄下,化为齑粉。

“驾!”

一声轻叱,马蹄踏破薄霜。布衣诗人,背对着即将陷入火海的长安,策马奔向未知的、烽烟四起的远方。

在他身后,长安城巨大的阴影轮廓,仿佛正在初冬的寒风中,无声地……龟裂。

而在遥远的北方地平线上,第一缕烽烟,已然升起。

6 盛唐余烬(天宝十四载冬·洛阳道中)

尾声:盛唐余烬(天宝十四载冬·洛阳道中)

凛冽的北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中原枯黄的原野。官道两旁,昔日丰饶的田亩早已荒芜,只剩下瑟瑟发抖的枯草和裸露的、冻得发硬的黑色泥土。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要压垮这饱经沧桑的大地。

李白裹紧了单薄的粗布棉袍,呵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撕碎。他牵着一匹同样瘦骨嶙峋的老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冰冷的官道上。离开长安不过旬月,身后那座煌煌帝都的轮廓早已消失在铅灰色的地平线下,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重的、令人窒息的荒凉与恐慌。

**思乡者人格**敏锐地捕捉着这片土地上传来的无声悲鸣:废弃村庄里残垣断壁间的呜咽风声,道旁偶尔可见的、被野狗啃食过的无名白骨散发出的绝望气息,天空中盘旋不去、发出凄厉鸣叫的饥饿乌鸦……这一切,都比他《山河裂》诗中预想的景象,更早、更残酷地扑面而来。

“消息是真的吗?范阳……真的反了?” 一个裹着头巾、面黄肌瘦的农妇,背着个破包袱,牵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赶上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千真万确!” 一个推着独轮车、车上堆着可怜家当的老汉喘着粗气,脸上刻满了恐惧,“俺亲戚从北边逃过来,说安禄山那杀才……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十五万大军啊!铁甲洪流一样!已经破了……破了……”

老汉的声音因恐惧而哽住,他浑浊的眼睛望向北方,仿佛看到了那吞噬一切的钢铁洪流。

“破了常山!颜杲卿大人……殉国了!” 旁边一个穿着破烂儒衫、像是落第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咬牙切齿地接上,眼中含着悲愤的泪水,“安贼!恶贼!逆贼!”

常山失守!河北道门户洞开!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白心上。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叛乱真正爆发,当忠臣殉国、山河沦陷的消息如此真切地传来,那股**愤世者人格**的怒火再次在胸腔中灼烧起来!安禄山!杨国忠!这对狼狈为奸的国贼!他们终于撕下了最后的伪装!

官道上,像他们这样仓惶南逃的百姓越来越多。拖家带口,面如土色,眼神空洞。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呻吟,男人沉重的叹息,交织成一曲乱世流亡的悲歌。偶尔有快马加鞭、背插红旗的驿卒浑身浴血地从北方疾驰而来,带来更坏的消息,引发人群更大的骚动和绝望的哭喊。

“滚开!都滚开!挡了军爷的路,找死吗?!” 粗暴的呵斥声伴随着马蹄声从后方传来。

一队盔甲歪斜、神色仓皇的败兵,如同丧家之犬般驱赶着路上的流民。他们丢盔弃甲,有的身上还带着伤,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前途的茫然。他们的出现,比任何驿卒的消息都更直观地宣告着:北方的防线,正在土崩瓦解!

李白默默地侧身让到路旁泥泞的田埂上,冷眼看着这支溃兵队伍呼啸而过,泥浆溅了他一身。**侠客人格**在心底咆哮,恨不能拔剑斩了这些欺凌百姓的兵痞,但**游仙人格**的冷静和**思乡者人格**的悲悯压制住了冲动。这些士兵,何尝不是这场大乱的牺牲品?他们的恐惧与麻木,同样是这个时代崩裂的碎片。

“呜哇——!” 路边,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被溃兵的马蹄和呵斥吓得跌倒在地,放声大哭。她身边没有大人,只有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布老虎掉在泥水里。

李白的心被那哭声狠狠揪了一下。他默默走过去,弯下腰,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轻轻捡起那只泥污的布老虎,在还算干净的衣襟上擦了擦,然后蹲下身,递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惊恐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李白努力想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却因为冻僵的脸颊和沉重的心情而显得有些僵硬。他看着小女孩纯真却充满恐惧的眼睛,看着周围麻木绝望的流民,看着这片被战云笼罩、生灵涂炭的大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一种奇异的、想要抚慰的力量,从**诗仙人格**的深处涌起。

他不再试图微笑,只是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对着小女孩,也仿佛对着这苦难的大地,轻轻吟诵起他记忆深处、属于另一个繁华时代的、纯净而温暖的调子:

>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最简单、最澄澈的意象,来自未被战火玷污的记忆。)

>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故乡”——此刻对所有流离失所的人而言,是多么沉重又温暖的词!)

没有青光,没有异象。只有这低沉而清晰的诗句,在呼啸的寒风中,在绝望的哭喊与马蹄声中,如同投入浑浊泥潭的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奇迹发生了。

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抽噎着,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了那只被擦干净的布老虎,紧紧抱在怀里。她抬起泪眼,再次看向李白,那惊恐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懵懂的依赖和一丝被诗句勾起的、对“故乡”温暖的模糊向往。

周围的嘈杂似乎也微弱了一瞬。几个疲惫不堪的流民,下意识地抬起了低垂的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想寻找那诗句中纯净的“明月光”。那个落第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眼中悲愤的泪水还未干,却低声跟着重复了一句:“低头思故乡……”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酸楚。

**诗仙人格**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这触动,不同于在沉香亭即兴的才情,不同于在天牢中爆发的破咒意志,也不同于在秋狩战场融合五魂的惊天伟力。这是一种更细微、更本质的力量——**以最朴素纯净的诗句,在绝望的深渊中,唤回一丝人性的微光,连接起破碎心灵中对美好与安宁的共同渴望。**

就在这时,怀中贴身收藏的那两枚玉龙子残片,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这温热并非灼热,而是一种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暖意,瞬间流遍他因寒冷和疲惫而僵冷的四肢百骸!更奇妙的是,这股暖意似乎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之力,悄然驱散了他心中因目睹乱世惨象而郁积的沉重阴霾,带来一丝灵魂层面的清明与坚韧!

李白心中剧震!**游仙人格**立刻捕捉到这奇异的变化!

玉龙子残片……竟能共鸣于纯粹的诗心悲悯,并反哺持有者,抚慰灵魂?!

这是它在国运碎裂后,残存的另一种力量?守护人心微光的……“仁”之力?

“老丈,阿嫂,” 李白站起身,声音平静中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指向不远处一个避风的山坳,“天寒地冻,带着孩子去那边避避风吧,生堆火暖暖身子。路还长,保重自己。”

流民们麻木的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气,默默依言而行。

李白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抱着布老虎、安静下来的小女孩,然后勒转马头,不再沿着拥挤南逃的官道,而是毅然转向了那条通往东北方、更靠近战火方向的岔路!

寒风更烈,吹动他破旧的衣袍。前方,是更加未知的凶险,是铁蹄践踏的河山,是血流成河的战场。但他怀中的玉龙子残片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山河裂》的诗稿紧贴心口,如同燃烧的炭火。**侠客人格**的担当被彻底点燃,**诗仙人格**则找到了乱世中新的诗篇方向——不仅仅是预言与控诉,更是守护与抚慰!

“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

他低声吟诵着《山河裂》中的句子,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盛世诗仙已成过往,乱世诗侠,方启征程!

马蹄踏碎薄冰,布衣诗人的身影,迎着凛冽的北风与渐起的烽烟,义无反顾地,奔向那破碎山河的深处。在他身后,中原大地,哀鸿遍野,盛唐的余烬,正在寒风中,彻底熄灭。而在那余烬之下,新的故事,关于诗、关于侠、关于在血与火中守护人性微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诗诡长安》正文终)**

上一章 < 目录 下一章 >

灵犀书苑 www.sznlv.com

京ICP备2025103912号

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版权声明 - 投稿声明 - 自审制度 - 免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