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的“拾光花坊”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悄悄开业了。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纷至沓来的宾客,只有门口摆放着的几篮朋友们送来的鲜花,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花香。
小店装修得温馨雅致,原木色的架子,白色的墙壁,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种绿植和鲜花。南笙穿着简单的棉布裙子,系着围裙,正在给一束香槟玫瑰修剪枝叶。
日子平静如水。花店的生意不算火爆,但细水长流,足够支撑她在这个小城的生活,并且略有盈余。她享受着这种自食其力的踏实感,每天与花草为伴,心情也渐渐变得像南方的天气一样,温润平和。
她学会了不再去刻意关注那些遥远的、与她不再相关的财经新闻和豪门轶事。关于顾屿,成了心底一个被封存的、偶尔会泛起微澜的名字。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店里没什么客人。南笙坐在柜台后面,看着一本花艺图册,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
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店门被推开。
南笙抬起头,习惯性地露出微笑:“欢迎光临……”
话音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戛然而止。
顾屿就站在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没有打领带,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身上没有那种迫人的商业精英气场,反而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他就那样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南笙看不懂,或者说不敢看懂的深沉情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南笙脸上的笑容僵住,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书页。心脏在短暂的停跳后,开始失控地狂跳,撞击着胸腔,带来一阵阵闷痛。她设想过无数次如果再见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在这里,在她以为已经彻底逃离的世界之外。
顾屿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小而温馨的花店,掠过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最后重新落回到南笙脸上。她的气色比他想象中要好,褪去了脂粉的修饰,皮肤透着自然的红润,眼神清澈平静,只是看向他时,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警惕。
他喉咙有些发干,动了动嘴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好久不见。”
南笙垂下眼眸,避开他的视线,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声音尽量保持平稳:“顾先生,买花吗?”
疏离的“顾先生”三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顾屿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抬步走了进来,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他在店里慢慢踱步,看着那些娇艳的花朵,手指拂过翠绿的叶片,却没有在任何一束花前停留。
“你看起来……挺好的。”他再次开口,语气有些艰涩。
“嗯,挺好的。”南笙低着头,整理着柜台上的工具,不敢看他,“顾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关门了。”
她在下逐客令。
顾屿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距离不远不近。
“我找了你很久。”他说,声音低沉。
南笙的心猛地一抽,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冰冷和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和……一丝她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类似于恳求的东西。
但她很快又低下头,硬起心肠:“找我做什么?顾先生现在功成名就,身边应该不缺人陪。”
顾屿没有在意她话语里的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笙笙,”他叫了她以前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扫过南笙的心尖,“对不起。”
南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她听到了什么?顾屿……在跟她道歉?那个骄傲得从不低头的顾屿?
顾屿看着她震惊的表情,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你的感受,自以为是,用错误的方式……爱着你。”
他的话语缓慢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我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用利益和算计去解决问题,却忘了……感情是不能计算的。”他顿了顿,目光里带着沉沉的悔意,“我把你推出了我的世界,才发现,那个世界如果没有你,毫无意义。”
南笙的鼻子瞬间就酸了,眼眶发热,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等了太久这句道歉,可当它真的来临时,她却感到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无力。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她偏过头,声音带着哽咽,“顾屿,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没想回到过去。”顾屿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南笙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气息,混杂着一丝烟草味,“过去的我,配不上你。现在的我……或许依然配不上。”
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认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错了。而且,我后悔了。”
“南笙,”他叫她的全名,语气郑重,“我不是来要求你原谅,也不是来强迫你回到我身边。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的心意。顺便,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如果你觉得,没有我的生活更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离开,不再打扰你。”
他说完,便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宣判。
花店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两人之间压抑的呼吸声。
南笙的心里早已是天翻地覆。顾屿的道歉,他的悔意,他的放手……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她曾经恨过他的冷漠,怨过他的忽视,也绝望于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当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卸下所有骄傲和伪装,近乎卑微地祈求一个答案时,她发现,自己筑起的心防,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
那些共同经历的岁月,那些深入骨髓的感情,不是一句“分手”就能彻底斩断的。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和算计。但她看到的,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痛苦的真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久,南笙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带着未散的哭腔,却异常清晰:“顾屿,我开这个花店,用的都是我自己以前攒的钱,和这段时间赚的。没有用你的一分钱。”
顾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告诉他,她可以独立,可以靠自己活下去。
他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带着一丝欣赏:“我知道。你很棒。”
南笙看着他,继续说道:“我以前是商场导购,学历不高,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你那样的高度,理解不了你那些资本运作。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我不需要你达到什么高度。”顾屿打断她,语气急切而认真,“南笙,我爱的,从来就是那个普通的、善良的、会因为我陪她吃一顿火锅就开心很久的南笙。是那个在我一无所有时,愿意陪着我的南笙。”
他的目光灼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是我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忘了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南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一个男人最本真模样的顾屿,心里那座冰封的堡垒,开始一点点融化,坍塌。
也许,破镜难以重圆。
但也许,他们可以试着,重新开始。以更平等的姿态,以更成熟的心智,重新认识彼此,重新建造一段新的关系。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但此刻,南笙看着顾屿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紧张和期盼,心中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看着他,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极浅、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花店……还缺一个帮忙搬花盆的。”她轻声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力气活,工资不高,你……干不干?”
顾屿愣住了,随即,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看着南笙那双带着泪光却含笑的眼眸,心脏被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幸福感充盈,涨得发疼。
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干。”他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底却像是落满了星辰,亮得惊人,“我干。工资你看着给,管饭就行。”
窗外,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和满室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开一片潮湿而温暖的氛围。
南笙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熟悉而令人安心。
他们站在这个小小的、充满生机的花店里,窗外是细雨绵绵的人间烟火,窗内是历经波折后,重新靠近的两颗心。
故事,或许在这里,才真正开始。
(全文完)